　　曹荻明：到现在应该已经两三天了，我们至少看到柜台上货还那么多，基本都是满的。两到三年以前，有一个展销会，也来了二三十人，跟这个规模差不多，一共是四天的展期，第一天上午八点开幕，到中午我们一起吃完饭就有一半的大师都撤了，我说你们怎么就坐火车回家了，东西卖完了，用了三、四个小时，带的所有货都被抢空了。

　　这个核雕展销会为期四天，曹荻明来逛的这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而且适逢周末大集，但是还是有不少摊位少有人光顾。

　　核雕经销商：非常好的时候我们经常有的时候不出来，直接在我们村里面就有好多人过来买，像北京、东北，他们都是自己开车到我们这来买货。

　　《经济半小时》记者：像一年你参加多少展会？

　　核雕经销商：一般四五次。

　　《经济半小时》记者：这次能卖多少呀，大概？

　　核雕经销商：也就卖个几万块钱。以前火爆的时候一般出来做个二三十万是没问题的，直接就有人拿货，直接就定走了，用不到这样摆四天，直接就回去了，在北京再玩两天就回去了。

　　眼瞅着这个展销会上，大部分商户的报价都已经下调，雕刻师们也很热情，但曹荻明逛了将近三个小时，和这些老相识们只是客气地寒暄，却一件东西都不收，当记者询问原因时，他却和我们卖了一个关子，他说去他店里看看就都明白了。

　　曹荻明：您看我们店很大，大概有400平米，以前在最火的时候，大约能占到一半，都是橄榄核。2012年、2013年，特别多，然后形形色色，当然也出的很快。现在呢，我们全部压缩，就这么多。

　　《经济半小时》记者：这也就是一平方吧？

　　曹荻明：对，也就是以前的二十分之一的大小。

　　曹荻明说，做生意就是要随行就市，之所以调整了橄榄核的柜台面积，这和橄榄核给自己带来的收益直接相关。

曹荻明拿出店里仅剩的这几串橄榄核，笑称，每一串都是橄榄核行情由火爆到冰冷的缩影。

　　曹荻明：传统的十八罗汉，四花的，最高峰的时候应该是在8000多，但是现在呢，我们只卖3000多。这是以前的货，但没有办法，因为行情下来了。

　　曹荻明：这一条橄榄核，也是手工的，你能发现上面雕的荷花还镂空，这个以前在2012年、2013年最少得1500吧，因为手工的嘛，现在您看我们标多少钱，您会很吃惊。

　　《经济半小时》记者：599。

　　曹荻明：对，标价599。

　　《经济半小时》记者：还能谈？

　　曹荻明：谈的话基本最低也就500吧，这样子。从1500变成500，三分之一。

　　究竟曹荻明店里橄榄核生意的现状是个案还是普遍现象呢？记者随机走访了北京十里河古玩城、福利特玩家收藏品交易市场等几个北京有名的文玩交易市场。

这家店的老板娘十多年前就开始做橄榄核生意，也幸运地赶上了橄榄核从不为人知到坐地升值的行情。

　　她坦言，橄榄核曾经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但在三年前，她却果断放弃了给她带来财富的橄榄核。

　　妙音：2012年以后就不再做橄榄核了，因为我的客户基本橄榄核就都饱和了。1、2万买的，到后来现在都炒到6万、8万，就觉得好像有价无市了那种感觉。

　　与这位幸运的老板娘不同，这位叫康超的80后店主，着实被橄榄核给套住了，交上了一笔不菲的学费。

　　康超是2011年开始做橄榄核生意，那会正是行情最火爆的时候。由于刚入行，根本拿不到一手货，要辗转从朋友的店里拿货，上货的价格都很高，利润很薄。更糟糕的是，没过多久，橄榄核的行情就急转直下，康超手头的货一下子就压了下来。

　　文玩店店主康超：因为橄榄核首先它保存起来，不是特别好保存，容易裂，然后一裂了价格就不太好了。

橄榄核在没有盘出来之前，怕风、怕热、怕晒。

　　康超店里的橄榄核不仅卖不掉，还有一些出现了开裂。这些橄榄核给她留下了惨痛的记忆。

　　核雕的市场行情已经是今非昔比，一些以前在家里坐等顾客上门的雕刻师也纷纷来北京推销自己的作品，但即便是这样，市场的反应依然十分冷淡，很多商户都在为手上卖不出去的核雕发愁。苏州市舟山村是国内重要的核雕产地，那么现在那里的情况又是怎么样呢？

　　“中国核雕村”街道冷清，昔日辉煌难再

　　舟山村坐落于穹隆山下，南临太湖之滨，是一个普通的江南村落。这里的村民们有着一门绝活——核雕。2008年，核雕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舟山村也因此被誉为“中国核雕村”。

目前，这里有大大小小五百多家从事橄榄核雕刻和销售的工作室、店铺。

　　五月下旬，当记者来到这里时，虽然是个周末，但前来游玩和采购的人却很少。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是冷冷清清。

　　这位老板娘叫阿杜，做橄榄核经销商已经有八、九年的时间了，她的这间文玩店开在离舟山村不远的光福镇上，她正在盘点着五月份的销售情况。

　　《经济半小时》记者：5月份怎么样？

　　阿杜：5月份不行，5月份也没做到几个生意。现在都二十几号了，还真的不如以前一天的量。

一个上午，阿杜的店里都没有几个人上门，阿杜告诉我们，从去年开始，这种情形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但一提起前两年橄榄核火爆的行情，阿杜马上兴奋了起来。

　　阿杜：2012年、2013年的时候，上我们店里拿货的人每天就是有一二十个经销商，北京、上海、浙江、重庆都有，包括一些河南、湖北都有，特别疯狂。进货的就是从来就不管你这个货怎么样，我拿了个盆进来都是挑，老板娘结账。

　　《经济半小时》记者：大概会有多少的营业额？

　　阿杜：营业额啊？

　　《经济半小时》记者：一个月的。

　　阿杜：大概两三百万，保守一点。

　　现在回想起来，阿杜自己也觉得那会的行情真是很疯狂，她告诉我们，来她家进货的商家，为了能拿到货，甚至连价都不敢还。

　　但从去年开始，橄榄核的行情开始掉头向下，阿杜每天日进斗金的日子也结束了。

　　阿杜的店开在镇上，现在货虽然不好出，但精明的阿杜却比以前来舟山村更勤了，她直言不讳地告诉记者，她是想抓住这个时机来捡漏。

　　阿杜：有什么好的东西呢？

　　蔡师傅：最近做的小子的可以看一下。

　　阿杜：这新做的？这个不行啊。

　　蔡师傅：然后还有个把单件。

　　阿杜：这个也不行，单件核太小了，

　　蔡师傅：太小了啊？

　　阿杜：现在不好卖，生意又不好。

　　蔡师傅：现在生意都难做。

　　阿杜：东西是还可以，就是这个核不行，要换核。一定要换核，不换核肯定这种是卖不掉的。

　　阿杜：最近有什么好的？拿出来看看，性价比高一点的，东西好，价格便宜一点。

　　要雕工好、还要原料好、样式还得有新意、价格还不能贵，跟着阿杜一圈走下了，记者都觉得她也太挑剔了，阿杜却告诉我们，行情好的时候，可容不得她给雕刻师提这么多要求。她盘算着，趁着这个时机能拢点好货在手上，也盼着，有一天行情能再好起来。

　　周建明是舟山当地很有名气的雕刻师，同时也是苏州市舟山核雕行业协会的会长。他说，前几年，舟山村可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那么从以前的门厅若市变成了现在的门口罗雀，究竟是哪些原因使橄榄核的行情一落千丈呢？周建明分析说，核雕火爆的时候，村里一下子多出了很多外地工匠和商人。核雕产品也一下子多了起来。

　　苏州市舟山核雕行业协会会长周建明：3/5是外地的。

　　记者：就是好的时候他们进来的。

　　周建明：对。舟山村就形成一个产业基地了，所以这边是有江西的、浙江的、福建的、安徽的，还有湖南的。

　　人越聚越多，买卖兴隆，核雕价格也节节攀升，从几百元涨到几千元，又从几千元蹿到几万元，很多原本不是从事核雕的工匠，也纷纷转行来雕刻橄榄核。

　　周建明：有些行业老板都发愁。老板说我学徒都跑了，都去搞核雕了，我人都没有了。搞红木的，搞砖雕的，搞石雕的，还有搞玉雕的，改行，转行转到核雕上面来很容易，因为他原来就有基础，甚至连瓦匠、木匠。前几年火爆的时候转到这个核雕上面来。

不仅是其它行业的工匠转行做核雕，连原来没有任何手艺的外行人也纷纷开始雕刻橄榄核。

　　赵玉琴以前在镇上做水果生意，也是2010年前后转行开始做橄榄核。

　　赵玉琴：（卖水果）要进货，老早就要起床了。卖不掉也要烂了。这个最起码不会烂掉，你做出来反正薄利多销。

　　前几年橄榄核行情好时，赵玉琴每天都很高兴，觉得自己转行的决定太正确了，甚至还拉了亲戚朋友跟她一起来自己的工作室学核雕。但最近两年，那些买核雕的人一下子都不见了。

　　眼瞅着行情一天不如一天，做过多年水果生意的赵玉琴，开始精打细算，为了降低成本，今年年初她主动去找房东，要求降房租。

　　赵玉琴：我们去跟他讲的，人家都便宜了，反正现在行情不好，他们也懂的。本来都要一年一两万的，现在都对折。

　　徐诚是位90后，从学校毕业后，正好赶上橄榄核市场十分火爆，他就没有出去找工作，直接在舟山村学起了橄榄核雕刻，但等他的手艺刚刚能出师时，橄榄核的行情却一落千丈。手艺没有老师傅们精湛，刚入行又没赚着钱，也没有什么积蓄，徐诚常常好多天都不开张，还要负担房租、原料等成本。有时候日常开销不够，甚至还需要家里人给他一些补贴。他现在把大部分的希望都寄托在互联网。

　　周建明告诉我们，除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核雕导致质量参差不齐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让核雕产品一下子供过于求。

　　周建明告诉我们，现在舟山村的很多雕刻师经常来找他诉苦，以往雕刻师们需要几天甚至半个月才能完成的一个作品，现在用电脑雕刻可能几个小时就能完成，价格还比手工雕刻的便宜好多。机雕的产量又大、价格又低，一下子就使市场上的橄榄核饱和了。

　　曹荻明：比如说我一款，机雕能做到一模一样，一万条一模一样，但是手工的一定是不一样的。比如说1000块钱的机雕和3000块钱的手工基本是属于同水平，那么既然不是最好的3000我为什么还要去追呢？可能反而会退而求其次，花1000多买一个机雕的，雕的非常好的，子儿也选得非常好。低端手工全线崩溃。

　　不仅是机雕产品带来的冲击，在手工雕刻领域，也出现了“代工”和以次充好的现象。周建明说，行情火爆的时候，有不少雕刻师眼看着价格飞涨，却苦于自己一下子做不出那么多作品，于是动起来歪脑筋，开始从外面收购别的雕刻师甚至学徒工的作品，有的会自己再做一下修改、有的甚至不修改，就落上了自己款，卖了出去。

　　几年前，核雕行情最火爆的时候，许多和这个行当不相关的人都纷纷进入到了核雕行业。由于大量从业者的加入，核雕的供应量也迅速增加，再加上机雕行为越来越多，名家作品也出现了代工造假的情况，这些状况导致核雕价格一路下跌。那么面对眼下冷清的市场行情，雕刻师和原料经销商们究竟是如何应对呢？

　　市场低迷，雕刻师们静心修炼内功，原核经销商仍苦苦挣扎

　　在这个安静的庭院里，雕刻师邓建学正在专心致志地雕着手上的橄榄核。

　　邓建学告诉我们，前几年行情好的时候，订单根本忙不过来，有时候质量难免打折扣。现在清闲下来后，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提升雕刻技艺了。

　　传统的橄榄核作品往往只有人物，他现在在作品上增加了风景和动物等元素，同时也在研究借鉴竹雕、木雕的刀法来把橄榄核雕刻得更加细致。

　　雕刻师邓建学：我一直跟他们说，我要把这个竹雕上面的搬到我核雕上面。我搬过来那个图，我放在核雕上面一样可以创作。现在玩家越来越精明了，懂行了，很普通的，什么地方都买得到，不会来找你。

　　在低迷的行情里，邓建学选择了坚守，而舟山村一些资历更老的雕刻师，也在琢磨着新的出路。周建明为了让自己的手艺能传承下去，坚持让儿子辞掉了原本不错的工作，回到了舟山村来打理自己的工作室。

　　眼下，周建明和儿子周清宇，正在为了一个即将开发的新题材争论不休。年轻的周清宇虽然技艺上不如老爸，但是谈起互联网+来可头头是道。

　　苏州建明堂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总经理周清宇：我就想能不能把这个我们的核雕艺术，核雕文化，做成一种互联网+金融、+艺术这样一种模式。经过一系列的考察跟推延以后，我们后来跟南京的金陵文交所达成一个合作，就是拿我父亲比较经典的一些作品，传承有序的一些作品，在金陵文交所打包上市，就是艺术众筹。

　　不管是艺术众筹、互联网+、还是研发新题材、办展览、张罗拍卖，一定程度上，周清宇已经成了父亲的经纪人，他希望在这个低迷的行情里，自己多少能够做出点动静来，也算对父亲能有个交代。

　　周清宇：因为父亲有这么好的手艺，自己不传承好，好像有点对不起父亲。

　　雕刻师们在努力修炼内功，而橄榄核原核经销商则仍旧只能苦苦挣扎。严孝其是一位专门做橄榄原核买卖的经销商。

这天傍晚，当记者来到他家时，他正在整理囤在家里的橄榄核。

　　他告诉我们，橄榄核，就是橄榄的果实，并不具有稀缺性，在它的产地广东、广西都是成吨、成吨的买卖。十多年前，凭借能吃苦、能打拼的劲头，他开始从产地贩卖橄榄核到舟山村，赚到自己的第一桶金。

　　核雕原料经销商严孝其：2004年我就逐渐开始摸索做原材料，开始去两广就是广东跟广西搞原材料了。几乎好收的不得了，人家都会找上门来，就是（一斤）十块、二十块，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块。

　　严孝其告诉我们，随着信息的畅通，产地的种植户知道了，自己的橄榄树结出的果实，居然可以用来做艺术品、收藏品，原料的价格立马水涨船高。从一斤十块、到上百、再到上千。从不论好坏大小称斤卖，到开始给果实分级论价，一直发展到2013年，产地的种植户居然要求他包树，也就是一颗树上的果实不论好赖，全归他。当时由于终端市场处于巅峰时刻，严孝其没有多想，就在广东包了160多棵树。但眼下行情低迷，100多棵树的果实，成了令他日日发愁的事。

　　严孝其：小的核现在市场淘汰实在太快，因为现在玩橄榄核的人他都喜欢玩大，玩个精致。

　　由于成品市场不景气，雕刻师对橄榄原核的要求越来越高，现在树上的很多不太好的果核，他都不愿意花成本运回苏州来。

　　严孝其告诉我们，做了这么多年橄榄核生意，他觉得现在橄榄核原料这个买卖已经越来越不好干了，不仅要对客户实行三包，而且稍不留神就要折本。

　　严孝其：现在到我这里来，基本上我是确保人家有三包，就是卖核卖出去，就是我确保它没有烂伤花，，还要确保它上油没有油花，要实行三包，如果说一个方面，这三个方面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问题，你把买回去的核退给我。

　　记者：以前可以退吗？

　　严孝其：以前不可以，求我卖核，又不是我来找你买核的，你都退给我的话，我这个核我还退到广东广西去还给人家？

　　再过三四个月，就又到了橄榄成熟的时节，严孝其对自己包的160多颗树还能不能赚到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严孝其：行情也很难预测，按照现在的行情我觉得这个价格肯定是涨不起来。不会太涨，能保持原来就已经不错了。

　　半小时观察：投机取巧必遭市场惩罚

　　近年来，核雕曾备受市场青睐，好作品还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现象。核雕从业者众多，但真正的大师并没几个。当手工雕刻跟不上订货的速度，大师作品不能满足市场需求的时候，于是大量的代工和机雕作品开始充斥市场。

　　代工、机雕，让消费者、投资者雾里看花、望而却步。其实代工、机雕问题早在几年前就已成为业内公开的秘密，有人警告，如果不制止这些乱象，核雕市场可能就此凋零，不想如今预言成为了现实。

　　痛定思痛，如何在浮躁火爆的市场面前保持一份平静的匠心、保持一份对自己作品的尊重是这个行业每个从业者不能回避的问题。任何市场、行业都有着内在的规律，不尊重这些规律想急功近利、投机取巧，最后必然会受到市场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