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忽悠的画坛名头

　　最近，一位朋友告诉我，我已经是四川省某会的副会长了！把从未当过会长的我弄得很困惑。“不可能吧？没有人告诉过我呀！这个会我也从没听说过！”有时候有些机构要捧抬自己顺便抬举我，给我一个名头，总还要打个招呼，不同意，人家也不好硬上。前两天有人担心我总是忙，自作主张主动帮我写好一篇评论他自己的文章，要请我认可后拿去用，也还客气地打电话征求同意。我委婉地谢绝这番好意，人家也未强求。但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当了会长！“你打开网看看”，朋友从聊天的QQ上传过来一个网址。我打开一看，《巴蜀画派》杂志电子版赫赫然呈现于眼前：“《巴蜀画派》杂志的国际刊号为ISSN：2223-5531，创刊于2011年1月，本刊为双月刊，2012年起逢双月出版，全彩色精美印刷，每册定价人民币30元。”“版权所有归属中华美网，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复制或用作它途。否则中华美网将具有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再往下看，一整版密密麻麻的“顾问指导单位”、“学术支持单位”、“主管单位”、“主办单位”、“协办单位”、“理事会理事”、“学术顾问”……再仔细找找，果然在“学术顾问”栏里找到了我的名字，名头上还真的被当了“四川省艺术创作交流会副会长”──当然，不是会长，是副会长，会长已被那哥儿们自己当了，我只能算是他的副手。这年头怎么那么多“被”！而且还真“被”到自己头上了！再一看，可不得了，你想得到的大名头，如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央美术学院、中国国家画院、中国美术馆全成了《巴蜀画派》的“顾问指导单位”。还有顾问队伍，四川画坛的名流几乎被其一网打尽！至于主管单位，那可是响当当的政府！光看这阵容真够吓人一大跳！我不知道里中究竟，至少，我是全然不知此事此刊此会此会长之事的。打了几个“顾问”的电话，大家都不知道此事，全被“被”了！想来，上述机构也多属被“被”了的。本来给我封个副会长，尽管“副”，但毕竟还是省级！也是人家一番好意，人家自己弄的会，总不成把会长也给出去了。但打造画派的做法我不赞成，还写文章公开批评过，你现在把我弄成副会长，还是这莫须有的画派的顾问，还把我的名字公开在你那派里！你这不是存心要羞辱我这同样莫须有的“副会长”么！我不知道我是否也该有该刊所说的“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当然，上述这种靠虚拟名头忽悠人的情况决非孤例。美术界喜欢大名头已成普遍的现状。画家办画展要请大名头，名头越大越好。不仅画界来的人名头要大，政界更是越大越好。正在当政的能来更好，当政的来不了，“前”官员闲一些，能来也行。尽管官员来多了，排名排序会弄得艺术家很紧张，一些“前”得太久的人级别容易弄错。当然，这些名头都真实，不虚拟。就不算请的人的名头，艺术家自己的名头，大多也十分得了。个个甩出一张名片来，也会把你震得一塌糊涂。个个都有国家级画院院长、院士、名誉院长、秘书长、理事一类名头。但是，当几乎全中国个个画家都是国家级专家时，你的感觉也可能会麻木。及至一次我收到我被某号称国家权威的机构评为年度最佳且录入某年鉴叫交钱买书的信时，才恍然大悟这些名头的来历。来信说，买一本书当委员，买十本书当院士，聘书随后寄出。这种名头显然不真实。但转念又一想，既然这名头花不多的钱都能买，况且是假的，何不自己也去弄个画院来当院长？大陆搞画院要批，困难些，香港去弄个画院弄个刊物没困难呀！花点儿钱注册就是。上述那“国际刊号”，只需500元左右人民币在香港就可以合法注册到手，那时不也就可以呼风唤雨，想当院长当院长，想当院士当院士，不仅可以自己当，还可以让亲戚朋友都当，任命各级文联主席各级美协主席以及所希望的任何大名头当顾问，甚至是当秘书，这一切都有可能！况且刊物是真注了册的，画院也可能注册，那就都算真的，院长、主席、院士，一切当然也就都真了！哪怕手下没有兵！再如《巴蜀画派》那样把中国美协、中央美院一古脑儿都弄来当“顾问指导单位”，好不痛快！马上可以虚构出一个让人兴奋之极的可满足任何人任何大名头需要的乌托邦！──当然，既然这一切都是虚拟忽悠的，还要那些遮羞布干啥，自己想当啥就当啥，只要你虚拟出的名头还像个名头！我想，今天画坛的名头恐怕大多属后者！

　　其实，所有这一切，无非都是因大名头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抬高自己艺术的价位。对许多没本事的艺术家，这招实属无奈。艺术家中有大名头的大多能有大影响，作品能卖大价钱。这个大名头，可以通过正常渠道担任职位去获得，且官越大越好。职位越高，画价也越高。职位下来了，价大多也会随着下来。以前画得好的画家叫“名家”，后来又叫“大家”，这还不够，就叫“大师”，“大师”还不够叫，又叫“巨匠”，原来尚有“大师满天飞”，现在要到“巨匠”到处爬的地步。都是为了名头。画坛与其他几乎任何行当都不同，其他行当沽名钓誉就是沽名钓誉，利也有，但有限。画坛名利联系极紧，名直接与利挂钩，故乱象亦特别严重。且不说本人是名画家画好卖，本人不是画家，名头大了都可卖画。2007年11月央视黄金段位广告招标会上就传著名主持人“王小丫拍卖习作绘画4800万被买走”。后来央视解释王小丫的墨竹只是招标成功的赠品。但王小丫的画如果真要拍卖，一两万的价格肯定会有人出。赵本山在杭州举行个人专场拍卖会，一幅书法作品“天道酬勤”就真的拍出了3.4万元。专演皇帝的演员张铁林、演毛泽东的演员唐国强、歌唱家郁钧剑的字画都能卖，价格也都不低。书画界有些人愤愤不平。其实，这类书画已有专用名词叫“名人书画”。名人书画，书画不必专业，只要是名人的书画就行了。拍卖市场上经常看到如宋高宗书法、慈禧太后书法，有人就愿出高价买。究其实，是买名人纪念品。名人什么都可以卖，名人用过的笔、穿过的衣、开过的车，甚至他们的鞋都可以卖。刘翔就在无锡举行的“中国体育明星慈善夜”大型公益活动上，以15万元人民币的高价拍卖过一双亲笔签名的金色战靴。这价就更高了！名头之重要可想而知。

　　名头虽然重要，但对画家来说，名头虚拟做假是长不了的，还得靠真功夫。历史上真正的大名头谁没有一套他人难及的真功夫？如笔下一片江南的董源，以繁密深厚、意境深邃著名的王蒙，千变万化的石涛，下笔如有金刚杵的王原祁，都是历史上因画而著名的大画家。就是本来已是大名头的，如皇帝画家、开办世界上最早之皇家美术学院“画学”的宋徽宗；如驰誉丹青的唐宗室、以战功闻名于时之武卫大将军、世称“大李将军”的李思训；再如本为宋宗室，入元后官至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官居从一品的赵孟瞓；万历十七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天启时累官南京礼部尚书的董其昌。这些本来政坛上之大名头，又无不都有一套在美术史上让人服气的书画真功夫。

　　看来名头虽然重要，但得有真功夫。硬炒，名头上得去，功夫上不去，久了，名头就会掉下来。美术史上有几个没功夫有名头的人？更不要说今天充斥画坛那些虚拟忽悠的名头。个人是如此，群体，也只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