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德锋
书法在古代文人士大夫眼里,无疑是一种必备的特殊技能,同时也是一种理想追求。唐太宗李世民设立书学,建立以书取仕制度,书法水平高,就有可能入朝为官。因此,书法在唐代无比辉煌,达到了一个历史性的高度,使人难以跨越。同时也留下了很多经典范本,供后世欣赏学习。
从王羲之的《兰亭序》到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再到苏轼的《黄州寒食诗》,从文字内容到笔墨线条,无不弥漫着一种鲜活的生命气息,体现着他们作为文人士大夫的人格精神和思想情怀。他们的书法作品和他们的学识修养、人格魅力融为一体,光芒四射,百代流芳。因此,清刘熙载《艺概卷五·书概》释曰:“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以此观之,书学即人学也。所谓“书如其人”是也。
由于古代的书法家大多都是在朝为官,因此,一部中国书法史几乎就是一部官员书法史。古代的官员,大多学问渊博,书艺精湛,这是特殊的历史条件和特定的社会制度所造就的,然而,时至今日,却今非昔比了。书法对于当下的官员(公务员)们而言,不再是一门必修的功课,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硬笔、电脑的广泛普及,毛笔便几乎难得在公务员们的案头上看到了。知识分子越来越多,但认真读书的“文化人”越来越少,电脑内存爆满以至于常常死机,而大脑里存储的知识却少得可怜。高学历而低能者比比皆是,人们离传统国学越来越远,于是,在教育广泛普及而知识爆炸的特殊时代,文化大师却空前匮乏了。
但当下的官员们并不愿意自甘寂寞,他们尽管没有古人的那种学问功底和闲情雅致,但喜欢附庸风雅者还是大有人在。即便是信笔涂鸦,也会得到身边人的连声叫好。如此久之,自我感觉就会越来越好,俨然是书法家了。办展览、出作品集、登报纸、上电视,经过一番造势,便摇身一变,跻身名家行列了。那些“炙手可热”者,还要进一步在书协捞个理事、副主席、主席等等的位子来坐,既然身为主席,便是想当然的“名家”了,喽啰们再进一步吆喝,差不多就都进入“大师”行列了。从此,身价倍增,高昂的出场费、润笔费接踵而至,赚个钵满盆溢自然不在话下了。书法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洗钱和装点门面的特殊工具而已。他们的理想就是直奔金钱和附庸风雅而去的,没有什么真实意义上的精神文化层面的东西。观其所作,错漏百出,满纸恶札,令人生厌!
当下社会,官本位意识和拜金主义思想甚嚣尘上,很多人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而不能自拔。对传统文化的冷漠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低俗的娱乐文化无所不在,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不是斗地主,就是手机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背后,是一副苍白无力的面孔。
我常常在思考这样的一系列问题:当人们把知识都交付给电脑的时候,当人们把物质享受当作唯一追求的时候,当文化人越来越不被社会所重视和尊重的时候,当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拿起笔来用心写字的时候,我们国家的文化未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这显然是一个让任何一个具有时代担当的国人都感到无比忧心的问题。
我从来不把书法只当作是一种技能,而是像古人那样,更把它作为一种精神文化追求。因为学习书法,不只是单纯的描描画画,通过书法,可以直接进入博大精深的优秀传统文化,文学、历史、哲学、宗教等等,都无一不渗透在中国书法之中。不对这些学问和知识留意,是断难真正进入中国书法的深层内核的。若只是以附庸风雅的心态面对书法,则只能触及到一点表层。若是把书法仅仅当作一个捞取名利的工具,直奔金钱和虚名而去,那就与中国书法的本质精神背道而驰了。无论你职位再高,你的作品不好,最终都只能给人们留下一个笑柄。
当代书法之所以在精神气格上难以和古代书法相提并论,原因恐怕正在这里。为名利而书法,为书法而书法,把书法世俗化、技术化、竞技化、功利化,而把最不应该丢弃的那一部分给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回转头来,才发现,略去的恰恰是最重要的内容。
因为书法理应是一种精神追求,首先要表达的是一个人的思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