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新林
中国画走到今天,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困惑和尴尬的阶段。这种困惑和尴尬既表现为由名利效应所带来的中国画样式的日益趋同,以及对某些样式的影响力的欲望统治,又表现为艺术存在的不同层面的焦虑感。焦虑实际上构成了当代中国画止步不前的根本症候。如果说这些因素在上一个十年中国画艺术市场如火如荼、高歌猛进的时期被有意无意地遮蔽,似乎可以暂时忽略不计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这些问题成集体状态显露的时候,我们便再也无法回避了。对于这些焦虑的清醒认识和分析,将有利于当代中国画冷静地正视自身,从而寻求自我理性认知的重建和民族身份的确认。
通过梳理当代中国画艺术的视觉形象不难发现,总有一大批强烈的样式和符号冲击并影响着我们的视觉,大部分作品充斥着似曾相识的传统视觉符号。可悲的是,很多画家还在这些没有灵魂的、僵死的艺术样式面前津津乐道,还在这些空有皮相的陈旧外衣下乐此不疲,还在这些假古董面前叙说当代中国画的辉煌。但只要我们静下心来理智地分析一下,便可知这些程式化的符号语言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处于市场经济大潮中的画家们在文化和精神相对空虚的情况下,为了迅速成功而作出的“智慧”选择。这个现象具有典型的时代特征。
应当说,商业化是社会的一个现实存在。当代中国画面临的最大困惑之一就是艺术商业化的挑战。经济解冻以后,艺术生产急切地向商品和金钱靠拢。销售、出版、展览,甚至艺术家本人的身价,都不能不接受市场的无情审查,不得不适应和迎合购求者的需要。为了迎合主顾,大批艺术家降低艺术标准,放弃对艺术性与精神性的探索,而转向一种大众看得懂的“传统样式”。于是,某一种或几种被市场承认的样式和符号成了画坛的宠儿,画家们争相模仿,以便在艺术商业化的浪潮中分得一杯羹。
这种充斥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文化快餐冷酷地将艺术家的丰富感性和自由意志从现代文明中抽离,并形成了一种由全球文化经济主导、由现代媒介技术参与、由生产者和消费者互动的符号化的实践。
毋庸置疑,这种符号化的实践分割了视觉与真实情感表达之间的贯通,即符号脱离了真实情感,而单纯为了图像视觉的冲击,故作品缺失艺术家的真实情感。从某种意义而言,部分绘画作品在追求视觉冲击的实践中,不仅吞噬了物象,而且也弱化了观赏者的审美体验。
在这个以消费为主体的艺术市场背景下,当代很大一部分画家并不是被动地接纳,而是主动地出击。消费者的消费体验不仅是具体的物质满足,更是一种文化层面的高级需求。这建构起更大的消费规模和更深层次的消费欲望,从而促使当代中国画随着艺术市场的发展而迅速成功。而批评界一些所谓以学术为重的学者很快便与其合谋,逐渐失去其批判的正义感和纯粹性,使批评成为一种非常表面的艺术投机行为。随着每个环节的循环往复,画坛的畸形发展便越发凸显,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精神内涵的严重缺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艺术家在内心深处便形成了一种普遍的文化与精神的焦虑。可以说,真正有责任感与良知的艺术家都存在这种焦虑感,只是他们在两难的选择面前,将这种焦虑深埋心底。
在一个消费的社会里,商品经济的生产方式引导和控制着人们的思维与行为,改变着人们的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金钱的尺度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人们的价值观念。经济的支持、生存的竞争、人格的独立、精神的创造,似乎很难共存。有人认为,以旧有的样式描绘当代情景的貌似超脱的文人画是对艺术商业化的批判。其理由是否充分,令人怀疑。当代一批所谓的文人画家对现实采取回避态度,而从传统文人画中攫取已经成为历史剪影的审美意趣,并将其嫁接在虚假的个性上,这样的艺术拿什么来批判现实?
也许,艺术市场的火爆和狂热在一段时间内可以掩盖当代中国画的种种弊端。作品在市场上的迅速成功容易让很多艺术与文化担当感不足的画家和评论家都相信眼前所运用的艺术策略是正确而高效的,甚至在这种肤浅的繁荣中相信当代中国画就此找到了民族性自我确认的最好方式。
然而,就像人在焦虑和紧张时会不由自主地重复强调同样的语言和动作一样,当代中国画艺术生态的喧嚣恰好折射出内在的焦虑情绪。这种焦虑一方面体现在艺术家对艺术市场的依赖上,另一方面则体现在艺术家在探索艺术民族化道路上的无奈上。对于既往样式和符号的夸张式放大和图式的自我重复,从另一个侧面折射出艺术家的浮躁心态和焦虑情绪。缺失了精神诉求的当代中国画在市场经济的背景下,不可避免地呈现出矫饰倾向和对艺术资本的妥协与依赖。同时,在这种困境下,艺术家要突破前人、寻找并确立自己独特语言符号的本能,又使他们暂时满足于现有符号的拼贴与复制,以舒缓创造乏力所带来的焦虑感。
因此,想要完成中国画的精神重建,必须有效地找到解决这些内在焦虑的办法。艺术家的责任和使命应该是发展艺术。一个艺术家,应该以自己的个性为出发点,以对时代的体验为条件,以艺术视觉语言为媒介,以感情与灵感为催化剂,以艺术价值的永恒性为指归,来完成对艺术的发展。
事实证明,缺乏民族特征和精神力量的当代中国画必然缺乏持久的生命力。从当代中国画现状来讲,中国画的健康发展,需要敬畏艺术,按艺术规律办事;需要拒绝学术腐败,拒绝低俗之风,倡导学术精神。在混乱、浮躁和焦虑的环境之中,那些为了利益而放下良知与责任的艺术家,必须重新审视和梳理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正确地看待艺术市场、艺术资本与自身的关系,积极思考艺术介入当下社会的方式和途径,从而寻求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当代中国画艺术生态的重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