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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延光:国外没有画院、美协,艺术创作照样朝气蓬勃,而中国为何有这些官方意志主导的机构或组织?我的观点会比较保守,认为画院、美协不应取消。
“江湖画家”这个现象早就应该有媒体来揭露,它是目前中国社会的一块毒瘤,但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这个话题始终在坊间流传,就是很少拿到台面上去讨论。现在,新快报收藏周刊拿出多个版面、以专题的形式来关注“江湖画家”现象,体现了社会担当,这种针砭时弊的意识值得鼓励。
这个专题采访了多位艺术家、评论家,大家各抒己见,不少观点启发了我。陈履生讨论这个话题时,有捶胸顿足的愤慨,他说:“就我自己而言,以为在江湖画家与画家江湖之外,肯定会有一片艺术的净土。但最终却发现,并没有这样的净土。这已成时代的癌症,无法根除。仅仅靠艺术家的自律,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我们始终都在上行下效,始终都在遵循长官意志。”他想望到一片艺术的净土,最终却没有。我很能理解这种失落,以为这就是时代的不幸。
不过,我亦有不太赞同陈履生先生的观点。他说:“主流画坛也日益江湖化,并日益演化为彻头彻尾的名利场。这才是最大的江湖,这才最让人厌恶痛绝,相比于江湖画家更让人忧心忡忡。”他看到了主流画坛的江湖化趋势,但是由此判断“这才是最大的江湖,更让人忧心忡忡”,倒有失公允。在我看来,所谓主流画坛,比如美协、画院之类,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体上还是不错的。孙戈说“江湖画家最大的特征就是‘骗’”,但你看画院的画家,至少还保留着对艺术的谦卑态度,至少没有肆意妄为地去骗人。江湖画家可以亮出“世界”、“全球”的称号,也可以拿出和国际政要的合影,但我想,主流画院、美协的画家是不会这样做的。
沿着陈履生的言说逻辑,可能会牵引出一个“美协、画院等主流美术体制要不要取消”的问题。这个问题讨论了很多年了,最著名的要数吴冠中的观点。现在,想必很多人仍有这样的疑虑:国外没有画院、美协,艺术创作照样朝气蓬勃,而中国为何有这些官方意志主导的机构或组织?我的观点会比较保守,认为画院、美协不应取消。
中国的社会不像西方那样,民众审美素质没那么高,对艺术喜爱、尊重的程度也很低,这就决定了我们艺术家的社会地位比较低微,如果有画院、美协做体制保证,国家愿意掏钱去养一批画家,官员就会看得起画家,老百姓也就随之看得起。如果没有画院与美协,在审美基础如此不坚实的中国,画坛会更乱,江湖画家会更多,大家各立山头,名号会更千奇百怪。香港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那里的民众审美意识并不发达,审美素养并不高,但同时又没有画院、美协,导致画坛鱼龙混杂,真正有实力、有格调的艺术家得不到尊重与重视。所以,香港的画家就常常羡慕内地的艺术家所享受的待遇。
中西方的文明基础与社会审美意识不一样,这是现实,我们谈论任何问题都不能超离这个现实。如果我们的民众也像西方人一样常去美术馆,保持着对艺术的浓厚兴趣,审美能力普遍高,我们的画院与美协也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关键是,这一天到底何时到来呢?谁都无法预测,因为我们的美术普及工作太滞后了,天知道哪天才会最终完成。现在,政府决策者应该重视中西民众在审美素养上的差距,必须给与充分的政策倾斜与足够的资金投入,比如在社区、学校等审美教育方面,在美术馆等公共教育方面,仍有太多太多急需努力的空间。相比于画院与美协组织的各项展览,这才是最大最重要的美术工程,可能不会一蹴而就、立竿见影,但功在千秋、惠泽万代。
陈履生说:“貌似全世界的艺术界中,只有中国才明显存在‘江湖画家’。毫无疑问,在愈演愈烈。”我是完全同意他的这一说法的,内心充满了悲观。“江湖画家”为中国所独有,肯定缘于中国这块特殊的文化土壤与社会基础。现在,我们仍停留在吃来吃去的阶段,信仰的问题没有根本解决,为人做事自然就没有了底线,对金钱、对名利的追求也就肆无忌惮。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有时那些宣传不要名利的人,其实最在意的还是名利。
说起信仰,这又是一个让人失望透顶的话题——连宗教界人士都出现了信仰问题,更何况我等凡夫俗子呢?但就艺术界,我们仍有可以遵从的底线。比如与名利保持一定的距离;美协、画院有位置就会有人竞争去做,但关键是,是用了阴谋诡计还是堂堂正正去取。如果用了阴谋诡计,则是非常可耻的。
艺术,最终落脚点是人格的提升。我愿与同道以此共勉、共自省。(卢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