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广福：因人废艺不可取

    历史总有惊人的不相似：中国近代史是以鸦片战争开篇，从此所谓天朝上国便屡受列强欺辱，不得不“睁眼看世界”。有人戏称，今天国内又在打一场“鸦片战争”——严查贩毒、藏毒、吸毒等涉毒行为。戏言和史实当然不具可比性，但赋予禁毒行动以“战争”一词，仍然令人警醒。“吃喝嫖赌抽”是谓“五毒”，“毒性”最重、最不见容于世的就是毒品。如今，政府祭起禁毒大旗，大刀向娱乐圈砍去，著名编剧宁财神“前仆”未久，房祖名、柯震东便“后继”。不过，若不以笔者“位卑而言高”（司马迁语）为忤，仍要为今天的“鸦片战争”点个赞。

　　令笔者放心不下的倒是：《道士下山》是陈凯歌导演重金打造的新片，阵容豪华，房祖名戏份极重；而“郭精明”（戏指作家郭敬明）更欲挟电影《小时代3》之余威，让柯震东参演的《小时代4》再立潮头。《道士下山》今年2月开机，《小时代4》早已杀青，“房东（房祖名、柯震东）”“星”运不知如何？

　　据报载，8月31日，《华西都市报》记者从天下英才传媒集团主席、“华鼎奖”组委会秘书长王堃处获悉：房祖名、柯震东、宁财神等涉毒名人入选该奖2014年度“最不受欢迎”明星榜单；“华鼎奖”还将呼吁影迷抵制《小时代4》全国公映。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唐杜甫诗）公众人物涉毒当严惩不贷，这是毋庸置疑的。需要考量的是，“房东”接受制裁并现身道歉后，是否要让投资甚昂的影视作品打水漂？此前媒体透露，“房东”片场之敬业也是毋庸置疑的。笔者期待“房东”痛改前非，更希望凝聚心血（当然包括“房东”）之作原汁原味呈现观众，若是删掉“房东”戏份或是令二人从演员表中“消失”，这样的“洁本”反而不“洁”——就像改革开放之初引进境外社科书籍总要删削得伤痕累累。

　　好在“新民网”引用柯震东演艺公司老板柴智屏的话，不会因为个人行为，导致所有人的成果毁于一旦，“电影是可以上映的”；而“时光网”从陈凯歌手下员工处得知：房祖名被抓，不会影响《道士下山》拍摄进度。

　　不可因人废艺，就是不要把人的品德修为与艺术创造画上等号。道理不限演艺圈，揆诸书画界亦然。众所周知，唐人柳公权云“心正则笔正”，蹈袭者将“字为心画”捧作正宗，其实这只是人臣婉谏皇帝的一介手段，是期待唐穆公有所作为而已。心念偶或“不正”，难道笔墨就全然“欹侧”么？元人赵孟頫以宋室贵胄入仕新朝，明人董其昌便称“赵书因熟得俗态”，还夸口“当吾作意，赵书亦输一筹”。直到晚年，才承认“余年十八学晋人书，得其形模，便目无吴兴（赵孟頫）；今老矣，始知吴兴书法之妙。”而终身不仕清人的傅山更是“薄其人，遂恶其书”，称赵氏“熟媚绰约，自是贱态”。同样晚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赋诗道：“赵厮真足奇，管婢亦非常。”称“厮”固不肯嘴软，道“奇”当然是心服了，甚至连赵夫人（“管婢”指管道升）书艺都视为非常。试想，若是人品不好，就赶尽杀绝，今天还能见到蔡京、张瑞图、王铎这些奸相贰臣的精彩书法么？从陈烈所编《田家英与小莽苍苍斋》一书中，可见“整人”专家康生修补的几页旧版书迹，清隽秀活与影印略无二致，不也足资品藻？赵朴初先生1977年访云冈石窟及华严寺，赞叹“拥此至宝世希有，大同足以傲人寰”，坦言“我亦感谢大同红卫兵，保护文物之功非等闲”。“文革”期间“黄钟毁弃”不可尽数，而云冈石窟及华严寺历劫犹存，竟要劳驾诗人以“感谢红卫兵”为长诗煞尾，真是令人太息！

　　不因人废艺，就是人尽其用。试想，唐玄宗都能把不合心意的李白赐金还山，让其浪迹江湖，成就“诗仙”美名；正是宋仁宗御书“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柳永方“奉旨填词”，宋词才从小令发展成慢词，从上层社会返回市井里巷……现如今，艺术工作者违法当然要绳之以法，可拘留结束、入刑期满，仍要放开手脚——就是囹圄之中，也应尽其所用。眼下“房东”涉毒就像几年前“艳照门”一样，令一干女星花容失色，可只要洗心革面，终将脱胎换骨。君不见，十多年前，曾任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的邓某某一度以涉嫌贪污而领刑（见新华网北京频道2002年10月15日《画家在走穴》报道），但不以一圭掩大德，其首倡“美术学”学科，为时任国家教委采纳，在全国颁布推行；2009年，邓先生《美术概论》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刊行，所述“艺术起源与人类起源同步”假说，作为艺术发生学重要理论为多种高校教材所采用。同样，曾任中国书协副秘书长的刘某某也因所谓“嫖娼”事件遭解职。十多年后，西安市公安局一行告知因错撤销该案并赔礼道歉。这一“乌龙”给当事人带来极大伤害。好在刘先生昔时主编《中国书法》杂志和《中国书法全集》多卷本一纸风行，让人摩挲不倦——对此，先生以为慰藉否？

　　不因人废艺，还让笔者想到当今官员书法。需要提醒：当官有风险，挥毫须谨慎。多年前，胡长清官至江西省副省长，店招遍布境内，一俟贪腐而成改革开放后死刑高官第一人，“铲字行动”便轰轰烈烈；再如湖南彬州市委书记李大伦未落马时，作品集系启功老题签，装帧豪华，如今大多化作纸浆；特别是，“老老虎”周永康为母校中国石油大学题字，从醒目展示到悄然去迹，也是冰火两重天——正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左传》语）。这让人想起亚里士多德《政治学》中的故事：阿马雪斯被推举为古埃及国王，心血来潮将一个金质洗脚盆塑成神像，置之神龛，结果便受无数人膜拜。阿马雪斯慨叹：“朕本贱器，一旦登王位而成偶像，遂受万民崇仰！”其实，除少数官员拥有专业艺术水准外，大多数人笔下不过是“洗脚盆”，为人膜拜，无非是“官本位”思想作祟，弃艺术水准而不顾！待其人从王位跌落，手迹也就从神龛上滚蛋，成为令人掩鼻不及的“狗屎”了。

　　不以人废艺，说到底还是要先做人后从艺，德艺双馨，斯为旨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