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天才注定平庸的时代

    这两天微信上在传一天才钢琴儿童的视频，才四岁，是幼儿园中班级别的年纪，在钢琴上演奏起来，可谓一副钢琴家范儿，手法娴熟，琴声流畅，尤其让人吃惊的是，小家伙演奏音乐时，情绪感把握极好，与他那享受音乐时的神态相呼应，亲切自然，叫人惊诧莫名叹为观止——毕竟才四岁！不亲眼见亲耳听，怎么也不会叫人相信。就是亲见亲听，也分辨了好一阵，是不是假的？今天又见一三岁幼儿作打击乐，与一交响乐团合奏！那种准确，那种激情，那种投入！——这就是天才！天才才能做常人无法想象无法理解也无法完成的事情。

　　天才是可遇不可求的。一般人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一个天才。笔者在中国美术界也呆了好多年，在若干高校也干了几十年，接触的艺术家、教授、“博导”、博士、“享受国务院津贴”者不计其数，思前想后，似乎也没发现几个天才。或许因接触不深了解不够，真没觉得其中有几个是天才。

　　什么人才是天才呢？各行有各行的要求。艺术界的天才，我想至少得有这几方面天生的超常才能：有超常的记忆力，有能过目不忘的形象记忆力；有超常的感悟力，能从现实自然中感悟到常人不能感悟的东西，例如音乐中的音准，例如色彩的感受，例如社会生活中极有价值而又难于发现和把握的东西；当然，还得有超常的转换与表达这些感悟的能力。在现代画家中，张大千是天才。他那超强的过目不忘的形象记忆力，他那超强的以假乱真的本事，保证了他临遍古代绘画各家各派而乱真，也因此其鉴定能力古今无人可比。他极为广泛的艺术才情，他极为广泛的兴趣领域，他的集大成的才气和妙极天工的大泼彩，乃至他以10米×1.8米巨幅《庐山图》作一生的绝笔，都只有天才才能办到。对张大千天才才气的感受，我们今天的人都不好体会了，尤其是今天对张大千一知半解的攻击之人，更有蚍蜉撼树的荒唐意味。当年张大千周围的人才可能对这个天才有真切的感受和深刻的认识。我们今天看到当年一批大画家如于非闇、叶浅予、赵望云都佩服张大千，而最著名者，就是本来就自识其高的画坛领袖徐悲鸿称赞张大千的“五百年来一大千”之极赞！这可绝不是一般的评价！况且那还是上世纪30年代末，那时张大千还没去敦煌，集大成还不够，泼彩时代还远没到来……

　　我们的前辈中还能找到一些天才，林语堂是天才，钱钟书是天才，齐白石、徐悲鸿、蒋兆和也是天才……

　　现在我们似乎不再需要天才了。你形象记忆力惊人，惊人有什么用？现在不需要形象的讲究了，相反，太讲究形象反而受鄙夷；你色彩感悟和表达的能力都强，谁现在还在讲色彩？你感悟现实表现现实能力强，谁现在还反映现实？时代似乎不再需要艺术天才，不再需要天才的素质。现在是观念的时代，是炒作产生名家的时代……

　　教育界现在也不需要天才。今天大学只要门门懂的博士，但博士中天才少。天才大多是偏才，偏才与现在的教育体制、学术体制格格不入。考政治考外语，往往要把这些天才拒之门外。例如在我曾担任某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时聘请过一位没学历的天才国学教师李浬。当年二十出头的这位年轻学者才气过人，记忆超群，出口成章，现已有五六部专著（包括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他曾有在山东电视台连讲五十讲（每讲半小时）诸子百家，且随口引经据典却从头至尾连一份提纲都不要的非常经历，也有多次接受中央电视台及多家国内外重要电视台采访，与于丹、易中天一道出国讲学的经历。当时的校长曾破格聘他为副教授。但这位天才竟因学历被今天的该校逼迫辞职！此种可遇不可求的学术天才该校竟连半点兴趣都没有！如此一来，当年的毛泽东、郭沫若、鲁迅、沈从文、启功、钱穆、华罗庚、齐白石、蒋兆和们在今天的教育体制学术体制下都不可能出现，今天的制度要废多少当代的天才！

　　各行都有各行的天才。天才是专业的尖端，是时代的骄傲，是文明的标杆，想想达·芬奇、牛顿、贝多芬、莫扎特、爱因斯坦们，没有他们，西方文化史不会大减其色么？没有上述中国的前辈天才，中国现代文化史不也要改观么？我们今天老说没有大师出现，是否与今天不再需要天才乃至扼制天才的出现有关呢？我们这个时代是否因此要成为一个注定平庸的时代呢？（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