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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看西洋画,近看鬼打架。”这是我国人民最初接触西洋油画时的观感,这种油画大概是指近乎印象派一类的作品。我在初中念书时,当时刘海粟先生到无锡开油画展览,是新鲜事物,大家争着去看,说明书上还做了规定:要离开画面十一步半去欣赏。
印象派及其以后的许多油画,还有更早的浪漫派大师德拉克罗瓦的作品,都宜乎远看。有人看德拉克罗瓦的《希阿岛的屠杀》,觉得画中那妇人低垂的眼睛极具痛苦的表情,但走近去细看,只是粗粗的笔触,似乎没有画完,他问作者为什么不画完,德拉克洛瓦回答说:“你为什么要走近去看呢?”
远看有意思,近看这乱糟糟的笔触中是否真的只是鬼打架而已呢!不,其中大有名堂,行家看画,偏要近看,要揭人奥秘。油画这画种,并非只满足于远看的效果,近看也自有其独特的手法之美,粗笨的材料发挥了斑斓的粗犷之美,正如周信芳利用沙哑的嗓音创造了自己独特的跌宕之美。
贵州人出差到上海,吃不惯清淡的偏甜味的菜,自己要带一罐浓烈的辣酱。同样,有人不喜欢雅淡的水墨画,爱油画的浓郁。梵高作画用色浓重,他在乡村写生,儿童们围拢来看,当他将大量浓艳的油彩从瓶里徐徐挤到调色板上时,儿童们惊叫起来,那游动着的彩色动物首先就具刺激性的美感,难怪有些画家的调色板本身就是令人寻味的。这种五颜六色的材料美已显示了油画之美,正如大理石和花岗岩自身的质感美已具备了雕刻之美。
“一见倾心”的情况是确实存在的,我早年看陈老莲画的人物,就一见倾心,看梵高的画,也一见倾心。作为美术品,首先要争取观众的一见倾心。一见倾心决定于形式,但形式之中却蕴藏着情意。“这画属什么派?”每同亲友们看西洋画,他们总会提出这个老问题。西方油画五花八门,看不懂时只好归到它们所属的派系里去存疑。画家们在对人生、对自然的探索过程中,有共同倾向时形成过各式各样的派,但愈到现代,派的区别愈不明显,一人一派,个人特色却永远是作品的灵魂。看一幅风景画,那画的是黄山吧,我们要看的不是黄山,黄山的彩色照片多的是,我们要看的是从作者灵魂这面镜子里折射出来的黄山。在艺术上,儿子不必像老子,一代应有一代的想法,艺术上的重复是衰落的标志!管他什么派不派,只看作品的效果!
尤脱利罗的风景画更富有中国的诗情画意,他画那些小胡同的白粉墙,虽带几分淡淡的哀愁,却具“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幽静之美。油画并不是洋人的专利,土生土长的中国油画没有理由自馁,祖国泥土的浓香将随自己的作品传遍世界,闻香下马的海外观众必将一天比一天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