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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利权
金石学的起源很早,大约可以上溯到东周时代,在宋代初步形成格局,而清代是金石学的兴盛期。清代碑派以及金石学派的兴起,对近现代书画艺术产生了直接而深远的影响。清代古拙、雄厚、奇崛、粗放的书画风格与金石学派倡导的壮美崇高的美学理念直接相关。纵观清代以来的中国书画史,但凡大家都会与“金石”或多或少地发生关系,诸如金农、赵之谦、吴昌硕、黄宾虹等均是金石素养与书画形态相结合的代表人物,他们将金石应用于书画创作之中,推崇笔墨的老辣古朴与雄健奇伟。可以说“金石”改变了中国书画的审美模式,突破了书画艺术平淡、中和、文雅、逸情的艺术风格,呈现出笔墨恣肆、奔放与真率的艺术境界,“金石”是近现代书画艺术的核心基因。
从书画本体的视角,“提倡金石”有以下几层意义:一是“金石气”展露古拙之风。“金石”助长一种稽古、博古和尚古的风气,与吴昌硕提倡的“与古为徒”有异曲同工之理。浑厚与古拙的金石气,对于书画所出现的笔墨弊端有着强健的作用。二是“金石气”彰显文人精神。“金石气”的笔法根源在于“骨法用笔”。“骨法”象征为一种清俊、孤高和挺立的高士风度,其背后是一种可贵的生命精神与自由境界。“金石书画”追求沉郁苍劲、雄浑自然、不拘成法的艺术风格,注重笔墨的表现力,极大地推进了文人书画的发展。
就时代性与文化性而论,“金石书画”具有深重的文化意义。“金石”是18世纪以来中国文化领域的关键词。“保存国粹,提倡金石书画”成为众多书画社团的核心宗旨,大量社团更以“金石”命名,追溯与保存民族文化本源成为近现代文化艺术学者的首务,众多书画家的艺术创作与金石学研究遥相呼应,不仅拓展了书画家的视野,摆脱了明清以来统治阶层对民间的思想禁锢,而且负载着复兴民族文化的使命。
当下,“金石书画”有濒临绝迹的危险。许多当代习画者不懂书法,画家的书法水平普遍低劣,更不要说“金石入画”,极大地制约了中国画艺术的发展。当代“金石味”与“金石气”消失殆尽,金石研究极其缺乏,“金文入画”的创作思想面临危机。当下书画界,不论是国画,还是书法,都存在着严重的同质化倾向,其共同的特征是技巧至上,千人一面。
在当代画坛,有墨无笔的现象明显,即为黄宾虹所说的“仅见其墨,不见其笔”,描、涂、抹的手法盛行。这种重造型而轻笔墨现象与当下许多画家对金石书法的忽视,对传统文化不以为然的思想有关。考量近现代大师们的绘画成就与风格成因,金石书法始终是一个核心因素,诸如吴昌硕将古拙厚重的金石味引入中国画的创作,而促成海派写意花鸟画风的形成;黄宾虹浑厚华滋画风的形成得益于他的金石用笔入画,最终成就了“内美”的美学观;齐白石大写意画风的形成与《天发神谶碑》用线风格有关。潘天寿“一味霸悍”的画风源于对魏碑经年累月的浸淫,其绘画线条与空间均来自魏碑;陆俨少刚柔并济的画风源于他碑贴结合的书法观。金石书法素质的低下是当下画坛面临的普遍问题。如果再不重视金石书法,画坛将很难出现像吴昌硕这样的艺术大家。
在当代书坛,有一个明显的特征是“四多四少”:一是行草多,篆隶少;二是拼接多,单幅少;三是大幅多,小幅少;四是有色多,无色少。这是四个最典型的书法视觉化特征。过度追求外在形式的视觉效果,而最终表现出来的是个性的缺失,内涵的缺失,书卷气息的缺失,最根本的是金石精神的缺失。在“眼球书法”、“视觉书法”的背景之下,存在着重形式轻内容,重制作轻书写、重技术轻品格的现象,而对二王帖系书风的技巧化追求,使书坛呈现出书风类似与靡弱的格局,其实质是对金石书法传统的严重背离,以及展览与社会功利导向中浮躁心态使然。对书法传统的误读,对理论研究的忽视,对学问修养的冷漠,对日常书写的缺失,使中国书法的金石精神正日渐远去。
在信息化、以经济高度发展的当代社会,“山寨文化”、“拷贝思想”纷纷涌现,其背后是速成式的功利思想,各行各业同质化现象盛行,而自我意识、意写精神与金石气息渐行渐远。当书画艺术披上华丽的外衣,以技巧掩盖性情,以视觉蒙蔽个性的时候,我们更需要“金石”一剂良药,重振当代书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