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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朋友和我说,欣赏古典的艺术,要比欣赏当代的艺术“容易得多”。因为古典的艺术都“很美”,而当代的艺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当代艺术是不是很深奥?是不是只有拥有哲学和美学底子的专家,才能“看”懂当代艺术呢?
我首先要说,那些故作高深的当代艺术,其实只是当代艺术中的渣滓,好的视觉艺术,首先诉诸我们的观感,它给予我们的直感体验,其实并不需要厚厚的文字理论另加说明和附注,但欣赏当代艺术,确实又需要我们适当地扬弃今天已经习惯的那种看画的“看法”。当我们用“这是一棵树,树下是两个人,这幅画是什么风格和主义”的描述方式来看画的时候,其实我们不但欣赏不了那些比较前卫比较当代的艺术,同时也欣赏不了那些古典的艺术,我们只是自以为古典艺术比较“好懂”而已。我们懂得的,其实不是艺术本身,而是贴在艺术品上面的那些文字标签罢了。
欣赏艺术,尤其是欣赏当代艺术,我们往往需要另外一种“看法”。或者说,我们需要去调整久已形成的视觉习惯,去感受去体验艺术家如何通过他的作品与我们的眼睛直接对话—是的,我要说这是一次关于眼睛的对话,而不愿玄乎其玄地说这是什么关乎心灵的对话。当代视觉艺术当然与心灵有关,但一切视觉艺术在令你动心之前,首先要感动的是你的眼睛。有两种艺术定会让你印象深刻,一种艺术是让你的眼睛特别舒畅和愉悦的艺术;而另一种,是让你的眼睛感到意外、失落,让你的眼睛感到“此东西不太一样”的艺术。
我们从习惯上往往比较容易接受第一种艺术,接受视觉艺术让我们愉快的那个部分,并且称之为“美”,但我们却往往忽略了第二种艺术,我们往往忘记了,那种让我们感觉到美的艺术,其实往往也让我们感觉到“惊奇”和“意外”。制造那种超出人们眼睛习惯的效果,其实并不是当代艺术家新近的发明,而是自古而然的艺术秉性: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引起的争论在当时就和得到的赞扬一样多,因为他的大卫一点都不像《圣经》中的那个牧童的描写,而且与前辈多纳泰罗所做的大卫形象上差别太远。而郑板桥作画亦有“下笔别自成一家,书画不愿常人夸”之说,其笔法风格不合当时书画主流的“看法”,遂位列“扬州八怪”之名。让人意外和惊奇,原本就是艺术魅力的一部分。
然而在今天,在这个图像复制高度发达的时代,让我们的眼睛感到“吃惊”,往往要比让眼睛感到“顺眼”困难许多。过去曾经让我们吃惊和奇怪的那些艺术,今天在手机的屏幕、网络的终端和各种海报招贴上以一种廉价的方式频繁出现,当火柴盒大小的蒙娜丽莎出现在我们鼻尖前时,见惯不怪的我们当然不会有多么的激动和肃然起敬。艺术一旦脱离了一定的文化和审美构成的氛围环境,当它们只是抽象在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四方块的照片上时,它的意义,不论是美还是惊奇,都必然大打折扣……要命的是,我们今天已经是那么的习惯用一种打折扣的方式去欣赏艺术作品,“吃惊”变得艰难,而“顺眼”变得廉价—即使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也经常在照本宣科的教材中背诵着那些照本宣科、脱离情境的照片说明,一般人早已习惯了像看插图那样去看所有的艺术作品,用手机蜻蜓点水地浏览海量的艺术资源,我们好像读故事书那样去读一个个框在框中的艺术,我们貌似读完了故事,但这样的故事不会再有感动。
真正出色的当代艺术,往往希望重建我们的眼睛、我们的文化与我们的艺术作品之间那种活生生的联系,这种联系必须亲历,而不是浏览插图可以代替。有的艺术作品像子弹那样击中你的眼睛,让你第一眼就必须调整自己的视觉习惯,“它是什么,为什么它竟是这样?!”也有的艺术作品用某种巧妙的方式诱导你,让你在原本的习惯中不知不觉看到某些不太一样的东西,让你在原本的习惯和新的感受之间学会自己去体验和反思,“好像是,但又不完全是。”好的当代艺术往往不停留在视觉的“方框”中,即使它本身是一件方框画作,也往往让你浮想出空间以外;无论如何,它不会一味地顺从我们已经麻木的那套看东西的习惯;因为,艺术的本意,就是希望启发我们感受到世界的丰富,今天的世界是那样的多姿多彩,对世界的“看”法也应当多姿多彩,我们的观看,不是只能用照相机、印刷品和电脑终端来把握。越是在信息工具发达的时代,我们就越需要当代艺术来提醒我们,在必要的时候超越工具的习惯,这样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谈论人的全面发展,不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美学,而是当代工业化信息化时代艺术最真实的使命,如果我们学会不再盲从习惯,而是更好地使用我们的眼睛,那么,这个世界将会有所不同,而我们眼中的当代艺术,也就不再那么难懂了。(作者 邵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