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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万和昊美艺术酒店在浦东张江亮相,不由提醒了我一个过去被疏忽的问题,那就是酒店在艺术生态中可以起到的作用。
虽然过去从来没有酒店以“艺术”二字标榜在店名上,但即使小到县委招待所这样的地方,也是与艺术或者艺术家有不同程度的关系。譬如说县委招待所前厅的牡丹图,或许出自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家之手;而门口的一对大花瓶,则来自景德镇的艺人。
纵然在“文革”中,名画家几乎全部被打倒,但到了“文革”后期,在周恩来的关心下,组织了一些名画家为重要的国宾馆创作了一批布置画。国营的宾馆邀请名画家创作布置画这种风气在“文革”后一段时期内尤为盛行,由于当时国民经济落后,大多数画家经济拮据,住房窄小,食品还处于定量供给,能够免费与家人吃住在宾馆,是件有相当诱惑力的事。当时,画家名气的大小,几乎与受邀宾馆级别和数量成正比。刘海粟住在钓鱼台国宾馆创作时,连当时的国务院总理都前往探视。难怪有个传说,他回答外国记者关于他住房条件的提问时,很有底气地说:全中国的宾馆我都可以去住。迄今拍卖市场上出现最精彩的一幅刘海粟山水画,也是过去刘海粟给上海大厦画的布置画。
这种情况后来随着国内艺术品行情迅猛上涨而不再,但我国的艺术史,不该忘了为宾馆在某个历史阶段对中国画家创作所起的作用,记上一笔。因为在那个艺术生态相当恶劣的历史环境中,宾馆无疑为一部分画家创作和改善生活提供了条件。当然,画家们更是为宾馆创造了巨大的财富。如果我们将全中国的国营老宾馆、老饭店收藏的名家画作做一番统计,甚至策划一个全国宾馆藏画精品展,想必蔚为壮观。其实这些艺术作品不只是属于那些宾馆的,更是属于那个时代的。
那个时代宾馆所创造的艺术生态是相当初级的,甚至可以说带有啼笑皆非的历史遗憾,但却比后来大量新兴的宾馆,包括五星级甚至超五星宾馆在艺术生态的营造上有作为得多。如今大量模仿名家风格、品位低下的行画充斥各色豪华宾馆。这些宾馆唯一推动了中国行画业的兴盛,而对艺术生态非但没有帮助,还对国家的艺术形象和民众审美品位起到了误导作用。
对于荟萃了120位艺术家共500多件艺术品的万和昊美艺术酒店,我并不认为十全十美,譬如它还是较为单一性地呈现了酒店主人郑好的收藏,虽然这些收藏不乏可圈可点的佳作,但缺乏围绕酒店的创意性设计。酒店里陈列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最具影响的前卫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的照片和文献,但博伊斯“人人都是艺术家”的理念怎样通过当下的科技手段,在酒店的人来客往中得以实践呢?如果在这方面有所突破,而非仅仅是艺术品的陈列,那艺术酒店就更具艺术性了。
然而,这家新兴的艺术酒店的出现还是让我感到乐观,因为它开了个头,但愿它能启动一个艺术新生态。全中国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宾馆酒店,真诚地支持原创艺术,以各自审美取向来与不同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合作,它们对未来艺术群体的影响以及对中国艺术发展的影响就不可低估。
艺术生态的改变,往往会孕育出新的艺术潮流。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美术,也就是以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为代表的新权贵阶层的崛起,给艺术家提供了新的生存土壤和创作空间,使艺术家得以逐步摆脱中世纪以来依附于宗教的困局,创作出符合新贵口味,也相对更符合人性的艺术作品。个性解放、人性关怀等新思潮便由此发端。后来的印象派艺术、波普艺术等,无不是由于社会产生了支撑新艺术发展的土壤而兴盛起来的。公共博物馆、美术馆的兴起,是人类文明的重要进步,为艺术家提供了全新的艺术生态,空前推动了艺术发展。然而,凡事都有遗憾,过于学术化的倾向也刺激了大量艺术家片面追逐博物馆需求而创作,反而使得艺术在“高大上”的同时疏远了人心。新时代的艺术生态将是全方位的艺术生态,除了博物馆、美术馆、艺术院校,包括宾馆、商厦等商业、休闲空间以及网络无穷的空间,都是当下和今后艺术家施展身手的新空间。在这个艺术新生态中,将超越单一化的学术标准,更可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由、多元的公众艺术趣味和严肃、深刻的学术思考将交相辉映,相互影响。每一个酒店的主人,每一个入住的客人,每一个网上碎嘴的闲人,都在选择着艺术,影响着艺术。而对每一个艺术家来说,东方不亮西方亮,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态空间。每个人都是艺术家,每个人都是评论家,每个人都是收藏家。让艺术自由地发自内心,真诚地贴近人性。这是我的梦想。(作者 林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