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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书法,本来就是表达思想的书写形式,在文字演变的节点上,有些擅书者的书写成为别人的范本,被珍惜,称之为法书,被世代珍藏。晋唐法帖都属于此类。到了宋,伴随中国画的空前发展,书艺开始登堂入室有脱离单纯表达功能的端倪,明代随着中国画走出宫廷向民间富裕人群扩散,文字的书写,除了实用,开始与中国画一样被广泛运用于装饰和观赏。
如果任何书写文字都是传世奇珍,那么明以前大量文人士大夫所写作品都到哪里去了?不要说这些人是普通的书写,不是书法,我敢说如果留存下来任何一件都比当代人写得好。事实上同时期流传下来的文字典籍非常浩瀚,而这些典籍最少经过一次原创性书写和后世无数次抄写。这些历代书写文字没有流传下来,有材质的保管极限因素,更主要的是当时不具备财富性,如果统统保存下来,现存同时代法书的珍贵程度就会大大降低。比如汉罐一类的陶器,由于材质不腐,传世很多,尽管年代久远到2000年以上,现在市价也就几百到几万元不等,倘若可以穿越,我们到汉代囤积一批最好的,保管2000多年,每个卖几十万,战乱、自然灾害的毁损加保管成本,一定得不偿失。敦煌发现的大量唐人写经,市价与同时期法帖也不可同日而语,若因财富缘由而专门保管,同样不值。
传世的中国画,宋以前大都产生于宫廷,明以降中国画成为江南富裕人群的奢侈消费,并不是以保管财富为目的,而是因为珍贵才有了财富价值。随着绘画参与人数和作品传世的日益增多,但并不是所有遗存都是奇珍。文物界有个定律:出生高贵的才高贵。比如民国珠山八友,价格高过汉罐。近代海派大家任伯年、吴湖帆等,当时就不是老百姓的大众消费品。李可染的《万山红遍》拍出1.84亿,大家都惊奇当初荣宝斋收购价只80元,而20世纪60年代月工资有80元的人数不会比历代传世奇珍的总数多多少。到了80年代,荣宝斋门市部钱松喦、李可染的画卖出价为1000元一尺,我相信当今热衷投资收藏的人那时候没有一个能买得起。明代往后,除了值大钱的名家,传世书画作品不怎么值钱的甚多,何时能够转化为奇珍异宝?大约要走过汉罐的历程,时光让多数作品消逝,仅存的镀上几层沧桑,这就是大众消费品距离传世奇珍的距离。比如作为一般工艺品的桃花坞旧年画,如果年代很久远,同样价格不菲,这是因为稀缺性、历史性、艺术性;一件清代的手编竹篮同样也值钱,原因是相同的。
其实书画作为大众消费的时代已经过去,首先是装饰材料的进步,为室内美化提供了多种选择,其次是传统文化的渐行渐远,不管从哪一种路径已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人们对历史遗存的欣赏,正因为其珍贵和现实的反差,比如昆曲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并不代表它应该流行。美好的东西如果铺天盖地,就会因乏味招致大众的反感,比如样板戏。多数传统的精致艺术,可以在小众人群存在,绝不可能成为大众的流行,流行的东西必将与现代生活相匹配。
中国书画就是这样一种流传久远的传统艺术形式,它的辉煌属于过去,以《诗经·文王》中一句:“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形容它倒不为过,它会长期存在于小众人群的追求,包括创作者和欣赏者两种人。而今这一领域吸引了太多的社会人才和逐利资本,显然是对传世艺术品的规律认识走入了误区,以及被舆论太多误导。大量的书画需求建立在前代传世作品的财富效应基础上,设定当代书画可以传世,并把当代书画混同于传世一流名迹,忽略这是两个不同的质。市场火爆时,通过一幅画价格的今昔对比,很容易说明天价名作产生于过去普通的低价作品;市场走低时,为子孙而收藏。未来最富有的将是懂艺术的人,书画收藏让你成为富翁,家中不挂画不是富人家,甚至如何用字画增添家宅吉运,等等拙劣的劝买宣传铺天盖地。有位朋友问一家画廊老板:你家里有几幅爷爷传下来的画呀?而我常见许多人家爷爷传下来的书画并不值钱。道理很简单,名人名画只是一部分出自寒门,并不代表出自寒门书画家一定可以成大名;爆发性的财富来自特殊的机缘,就是哲学上说的机会不可以复制,即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
艺术品市场所鼓吹的书画大众消费和未来增值,这两者很难集于一体。如今普天盖地的拍卖、线上交易,高贵的奢侈品也会被这样低端的抛售让市场饱和,让世人审美疲劳。(孔祥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