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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偶之家》是19世纪挪威最伟大的戏剧家亨利克易卜生的著名社会剧。主人公娜拉是一位具有个性解放思想的叛逆女性。她对社会的背叛和弃家出走,被誉为妇女解放的“独立宣言”。然而,在素把妇女当作玩偶的社会里,娜拉真能求得独立解放吗?茫茫黑夜,她又能走向何处?鲁迅先生在《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说:“从事理上推想起来,娜拉或者其实也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娜拉出走”可以看作现代女性思想解放的象征叙事,不仅包含“出走”的勇气,更质问了“出走之后怎么办”的困境。
现代艺术激励了女性独立审美意识的出走,当代女性艺术则在女性主义的影响下逐步瓦解父权的社会历史结构。但问题在于:“娜拉出走之后”,娜拉如何,艺术如何?
出走自有其个性解放的意义,但却不免其孤独的宿命。而在更为宽容的视界中,激进主义的现代革命叙事应被反思,取而代之审美叙事和生命叙事。爱与宽容,犹如泊泊青泉,注入对立与怨恨的世间,这将在根本上改变现代世界关系,也将改变艺术世界的思想结构,带来全新的艺术创作。娜拉出走以至出走之后,都在艺术史上留下相应的足迹,由此构成了女性艺术史的现当代叙事。而希望在于,爱永不止息。
肖鲁枪击作品“对话” 1989年2月5日上午11时10分
中国女性艺术的女性意识的整体觉醒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80年代固然是现代启蒙思想传播的时代,但也是现代性宏大叙事建构的时代,作为女性性别的特殊意识,被淹没在整体的思想解放潮流之中。但是这样的基础进程不可或缺,正是80年代的思想启蒙唤醒了艺术家作为个体的存在意识,从之前集体主义的社会认知中分别出来。只有先有人权的平等和自由,才可能进而实现女权的平等和自由。先有过基于个体自由的现代艺术,社会学意义上的女性艺术才可能具体在性别的类型上产生出来。随之,一批女艺术家在女性主义的维度上涌现出来。
但必须承认,关于女性艺术的女性主义认知在艺术家那里并不具有普遍性。在中国这样一个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混搭的社会结构里,女性问题线性地分布在同一个共时性的空间。
具体在女性的艺术领域,远者尚无明确的女性独立意识,并未在艺术理解中分别出女性的特别之意。她们对艺术的理解和判断依然完全在艺术本身的判断里,从没有质疑过其中的律令有何问题。她们默认艺术历史的合法性,甚至深怕自己的艺术被误解为基于女性而不是艺术得以成立。她们本质上处于前女性艺术时期。对她们来说,女性只是一个性别身份,而非艺术身份。
亦有女性艺术家具有艺术语言的自觉,主动发掘和强调出先验存在的女性审美特质。语言自觉建立在主体自觉的基础之上,一旦主体自觉,首先释放的即是父权结构的语言霸权。只须回到自身,本能的表达就是女性自己的特质。语言的表达尚属于审美范畴,若不能深入到语言霸权之中,女性自身的审美自觉终不免又“为悦己者容”。
蔡锦 美人蕉232 布面油彩 210×110cm 2005年
王彦萍 花开花落,绚烂至极,怕归于平淡 纸本水墨重彩 138×68cm 2013年
上世纪90年代以来,市场经济帮助女性获得了更多的经济独立,在一个意义空无的时代,女性从玩偶之家出走获得人身自由被视为获得精神自由的当然途径。女性艺术在此聚焦于两个维度:其一根植于女性主义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本源,描述女性与父权结构关系的断裂与反抗;其二投入消费主义话语的怀抱,描绘在欲望中狂欢的女性形象。
靳卫红 独自 纸本水墨 68×136cm 2009年
纪京宁 舞1 纸本水墨 200×100cm 2014年
女性主义来自于马克思主义阶级论的惯性逻辑,依然是对立的关系结构,只不过从阶级之间转移到了性别和族裔之间,形成了女性主义和后殖民主义。所以女性主义的女性艺术在倡导正义论的时候不免会让人联系到革命政治的近代传统。而革命政治的激进和恐怖去之不远,犹在耳旁,避之不及。此谓女性主义在中国的历史困境,一方面是缺乏自由人权基础的女权呼声,另一方面是与激进革命政治逻辑一脉相承导致的政治不信任。与此相关的女性艺术往往也归于娱乐事件,而难以获得社会广泛认同。因此,女性主义的女性艺术需要重新回到自由人权的基点,面对人权匮乏的现实,以此为基础在女性主义的方式上争取自由人权和艺术民主,以重新建立与社会大众的广泛联系。
王宝菊 高跟鞋 陶瓷 20×24cm×8 2012年
奉家丽 胭脂2# 布面油彩 120×80cm 2013年
另一类消费主义的女性艺术,呈现了后现代社会图景中的欲望与狂欢。女性在经济独立的支持下能够成功从玩偶之家中出走,展示自己的独立身份。因此女性形象在艺术中成为一个主要内容,可见“女为悦己者容”并不因为女性的出走而失效,画面中的女性形象不仅多为男性所画所观,也为女艺术家所自画自恋,某种程度上与当下流行的自拍现象如出一辙。这是又一重困境,女性出走所争取的自由只能在自拍的幻觉中实现,而自恋之后却难掩孤独的哀伤。
女性的出走与独立应为人权而追求,并非要割裂两性之间的互文并生关系。在世界关系结构中,性别之维是基本关系,但只是其中的一种关系。女性和男性都在人性的同一纬度,同享人的尊严,同担人的原罪。当女性主义反抗父权结构时,反对的其实不是男性本身,而是专制主义的社会霸权,男性只是一时的权力代言人。在一个不平等的社会结构中,弱者不仅有女性,也有儿童、老年人、残障人士、少数民族、外省青年、低学历者、低收入者、农民工、矿工、清洁工、乞讨者等等。如此看来,女性主义如果只在性别角度捍卫权利,并没有切中中国的现实处境。女性主义可以是一种方式,而它指向的是一种自由、平等的普世精神。
两性之间的情感和关系纽带并未因此割裂,反而应在现实处境中更紧密地结为一体。两者共同追寻自由,两者之间以爱相联结。
王宝菊 我抱着我自己 玻璃钢 55×50x×30cm 2010年
王宝菊 这是一本书 圣经、刀 29×10.7×4.2cm 2012年
上帝创世,造亚当又造夏娃,说:“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连为一体”。作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丈夫也当照样爱妻子,如同爱自己的身子,爱妻子便是爱自己了”。“你们要彼此相爱,像我爱你们一样,这就是我的命令”。“最要紧的是彼此切实相爱,因为爱能遮掩许多的罪”。要爱人如己,更“要爱你们的仇敌”。
这是多么伟大的爱,能够超越人世间的固有认知,超越对抗,超越仇恨!“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爱是永不止息。唯有爱,能挽救女性艺术的当代困境,从激进主义的对抗逻辑和虚无主义的欲望泥潭中将人性拯救出来。当代艺术正面临转折时刻,需要新的价值观注入,形成看待世界的新方式。女性艺术亦然。
“娜拉出走之后,爱永不止息”当代女性艺术名家邀请展,回望百年女性艺术的风风雨雨,而其意义更在于以新的价值观启示艺术、瞻望未来。(郝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