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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花鸟画,尤其是有品位的花鸟画。”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郎绍君在《关爱自然生命》这篇文章最后如是强调。日前,他接受了《收藏周刊》记者的专访,认为在大众媒体空前发达、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今天,艺术家重视塑造甚至打造自己的风格形象,应该警惕风格策略对艺术品位的戕害。
八大齐白石潘天寿的精神令人向往
花鸟画很难直接表现人与社会,但又是它们的派生物。花鸟画的特性与功能,长处与短处,皆由此而来。区别花鸟画与非花鸟画的特性与功能,认清它天定的位置、它的精神和形式的关系,是论说花鸟画的大前提。
上世纪50-70年代,一些“权威”人士人民性、阶级性衡量花鸟画,结果否定了传统花鸟,也扼杀了它的创新。
但事过境迁,当代花鸟画又呈现另一番景象:放弃对精神意义的追求,只满足于再现物性与形式玩赏。作为极端社会功利主义的反动,对市场经济和大众消费文化的顺应,这一现象有合乎规律性之处,却少了些“合目的性”。艺术还是求得“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为好。
花鸟画凝聚自然的真与美,可以欣赏,可以寄寓情志,可以创造境界与趣味。花鸟画的追求该是自由的多样的,但那些能巧妙表达人的生命情感、生存态度的作品,总是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八大山人这个“金枝玉叶老遗民”的不朽,在他历经生命的大起大落之后,用花鸟画形式创造了一个将孤愤演为冷逸的精神形象,这个精神形象是独一无二的,又是时代性的,士大夫族群性的。
齐白石的不朽,在他以花鸟形象空前真实、生动地表现了有着悠久农业文明历史的中国人,在向现代社会转型过程中对乡村自然的情感态度。潘天寿的不朽,在于他以雄怪险的花鸟图像和博大沉雄的风格,表达了20世纪中国人对力量与崇高精神的向往。这力量与崇高精神可能会改变他们生存的世界。要求花鸟画家都成为八大、齐白石或潘天寿是不可能的,但像他们那样追求形式创造与精神意义的统一,总是令人向往的目标。
以工笔、写实为特色的画家
很容易出现耽于描画而贫于表现的毛病
平和亲切、生动有趣的动物形象,幽美宁静的田园诗意,可以使人的紧张、焦虑得以缓和。在竞争激烈、心神躁动、戾气横生、道德失范的当今社会,其抚慰心灵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远离自然又不能还原为自然的现代人,需要艺术方式的批判、反省和激励,需要艺术形态的智慧、幽默和道德净化,也需要艺术催动怀旧、童心、温情、游戏和回归自然之心,哪怕是情景交融的虚拟,是朦胧遥远的白日梦。
但我们也可以追问,当代花鸟画的精神意义是否止于此?有可能再突破与升华,达到一个新境界吗?在题材限制的范畴内,画家能通过什么途径、在怎样的程度上获得突破?文人画家借花鸟画表现精神人格的途径(像八大、潘天寿那样)还有无现实性和价值?现代艺术的批判精神和批判方式(如反讽、解构等等)能否以及如何借鉴到花鸟画中来?我想,花鸟画这个对象是不变的,因此它的局限总是存在,人的精神是变化的,因此局限是相对的,可以有所突破。文人画的路仍然走得通,现代艺术也能够借鉴。
花鸟画分工笔、写意两大类。前者强调敷色工细画法,后者突出水墨直写画法。工细易“板”,写意易“空”,于是又有中间状态的兼工带写一类。但兼工带写本身并非“板”“空”之病的必然克星。决定艺术品质的根本因素,不是形式画法,而是掌握形式画法的艺术家,他能否创造性地把握形式与精神的关系。
这里似乎有必要提及“工细”与“写实”,以及它们与笔墨形式、主观表现的复杂关系。“工细”是传统概念,“写实”是西画概念,含意大有不同。对宋代花鸟画与尼德兰静物画作一对比,就知道彼此的视觉风格与真实性相差何其遥远了。
但20世纪的美术教育,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画家的观察、思维和作画方式,使“工细”与“写实”在形态、主客关系上有了更多的共同性。作为两种传统,“工细”要求“格致理法”,“写实”要求“摹拟现实”,但它们又都要求某种规范性的真实,都强调理性的作用,因而都不会像写意性绘画、表现性绘画那么突出笔墨、变形、笔触手段直接表达情感的作用。以工笔、写实为特色的画家,很容易出现耽于描画而贫于表现的毛病。
风格无优劣,品位一定有高下
在大众媒体空前发达、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今天,艺术家都重视塑造甚至打造自己的风格形象。风格以自然成熟为最好,但瓜熟蒂落的自然成熟需要时间,与现代社会的快节奏难以合拍。艺术家为适应需要进行风格调整,为树立形象所做的风格化追求,作为生存发展的一种策略,是可以理解的。但这类策略包含着破坏自然风格危险,从而导致内在个性的丧失,流于假面式的“风格虚伪”和空洞的风格化陷阱。
作为高度成熟的古典艺术形式的花鸟画,一向是渐变而非突变的演进变化。用“破坏就是创造”的逻辑对待它,无异于掘根自毁。同时也应警惕审慎退却为守成,尤要防止风格策略对风格品位的伤害。
所谓风格策略对风格品位的伤害,指的是这样一种现象:为了市场价值与大众趣味,不惜牺牲对风格品位的追求。当创作变成一种产品,风格策略隶属于一种营销策略时,艺术风格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精神价值。用通常的话说,失去了应有的品位。如果说风格与画家把握世界的方式密切相关,品位就与画家的人文追求、道德精神密切相关。我曾反复讲过一个看法:风格勉强可以说无优劣,艺术品位一定是有高下的,而艺术品位也包含风格品位。这就是说,你的风格可能是独特的(这当然是一种重要价值),但风格品位未必有正面的价值意义。传统雅俗之辨的本质即品位之辨。诚然,不同时代、不同人群对雅俗有不同理解,但人类总是有一个被相对认同的、终极性的道德价值目标,否则,人和人类历史就失去了依托和意义。
我们不知道以科学技术为主要动力的现代物质生产和分配产品的市场经济将把人类引向何方,但我们确实看到了在“现代”“后现代”追求中,人与自然关系的空前紧张,人欲的空前膨胀,人性的空前异化,看到了为适应横流人欲之需而空前发达的感官刺激文化,以及随着世界失去神性之光而变得日益疯狂的现代艺术的空前流布。
科学家说,sars同艾滋病毒一样,都源自动物,是大自然对生态平衡破坏者的报复。花鸟画救不了sars患者,也承载不了规劝破坏者改邪归正的重担。但它至少能唤起人对自然的亲切感,有助于复苏人类珍爱生命的良知,有益于高尚情操的培育。所以我们需要花鸟画,尤其是有品位的花鸟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