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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绘画史上,元代画家倪云林是一位特殊人物,他的艺术可以说是逸品的代名词。自他去世一直到清末的500多年时间中,他的艺术都具有很大影响力。“世以有无云林画论清俗”绝不是一句虚话。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是禅家崇奉的境界,也为两宋以来的中国艺术所推崇。它的意思是,在静寂的世界中,水自流,花自开,声鼓并作,天机活泼。但如果因此认为中国艺术都会追求鸢飞鱼跃、鸟鸣花开,那就错了。在中国艺术最幽微的处所,有一个水不流、花不开的世界,一个近于不动的寂寥宇宙。没有色彩,没有喧闹,甚至没有一块绿叶,没有一片游云,几乎将一切“活”意都隐去。然而,中国艺术家却要通过这个几近死寂的宇宙,寄寓他们独特的宇宙感、历史感和人生感。就像韦应物诗中所说:“万物自生听,太空恒寂寥。还从静中起,却向静中消。”在很多中国艺术家看来,在永恒寂寥的世界中,才会有真正的生机鼓吹。
这就是中国艺术的寂寞境界。寂寞与寂寥同义,从汉语语源上看,寂表示无声,寥表示无形。或者如《韵略》所说:“寂寞,无声也。寂寥,空也。”作为一个艺术概念,寂寞(或寂寥)表示的是一个无声无形的空灵宇宙,一个淡去色相、空灵悠远、静穆幽深的世界。
倪云林的画其实就是一个“寂寞的宇宙”。清代恽南田说:“寂寞无可奈何之境,最宜入想。”他用“寂寞”二字来评论倪云林的画,认为云林的画无与伦比,“真寂寞之境吗,再着一点便俗”。云林的画没有色彩,没有喧嚣,静绝尘氛,但并非乏味,大有思致在。
从形式上看,云林的画是真正的水不流,花不开。“朝看云往暮云还,大抵幽人好住山。倪老风流无处问,野亭留得藓苔斑。”这样的评论突出了云林艺术幽静寂寥的特点。几株疏树,一痕远山,或者在疏林下加一个小亭子,这就是云林山水画的大致面目。他的竹石画也多是几片嶙峋瘦石,几枝疏竹,疏朗之至。
今藏于上海博物馆的《渔庄秋霁图》,云林有自题诗说:“江城风雨歇,笔研晚生凉。囊楮未埋没,悲歌何慨慷。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珍重张高士,闲披对石床。”画作于1355年,时云林55岁。72岁时,云林又重题此画,秋色正浓,那是一年中江南最美的时分,云林也说要画出“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的景象,但你看画面,却完全没有风动水摇的感觉,没有冉冉的翠绿,简直是一片萧瑟。正面近景坡陀上画疏树五株,木叶尽脱,中部为一湾瘦水,再上是一痕远山。画得气静神闲,寂寥高朗。树上没有绿叶,山中没有飞鸟,路上没有人迹,水中没有帆影。笔法幽微,构图简洁,用干笔皴擦,似幻似真。正是繁华落尽,一切的喧嚣都荡去,一切的执着和躁动都归于无影无踪。不是外在的浓浓秋色,他画的是他心灵中的清澈高旷的秋。
藏于台北故宫的《容膝斋图》也是如此。它是一河两岸式的构图,起手处几块顽石,旁有老木枯槎数株,中部为一湾瘦水,对岸以粗笔勾出淡淡的山影,极荒率苍老。这样的笔墨简直要榨尽人的现实之思,将人放到荒天迥地之间。一切都静止了,在他凝滞的笔墨下,水似乎不流,云似乎不动,风也不兴,路上绝了行人,水中没了渔舟,兀然的小亭静对沉默的远山,停滞的秋水环绕幽眇的古木。
这样的画真可以用禅宗的“无风萝自动”来评之。没有风,萝动了没有,藤摇了没有?当然没有,但云林乃至中国很多艺术家却要在这静寂中追求跃动。无一物中无尽藏,无声之中却有妙响。
云林创造的这个寂寞的世界,将中唐五代以来中国画这方面的追求推向了极致,又深深影响着他的后继者。包括沈周、文徵明、董其昌、渐江、石涛、八大、四王吴恽等绘画大家,无不从云林这里感受他的至静至深的寂寞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