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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书法创作应该有的状态呢?什么样的创作会引人入胜呢?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凡文学艺术的创作无一可以例外的是:其创作如果要想感动人就必须真实地反映现实、反映社会、反映大自然、反映人生。也就是说真实的表达才是文学艺术的生命。
让我们先来看一段文字:“乗兴踏月,西入酒家,不觉人物两忘,身在世外。”这只是一句话。又像是一首诗。它就是一首诗。这是李白写的。看完这样的句子我们很容易明白:李白当时有感受,就把这感受写出来。感受写完就停笔了,再不多写一个字,是诗是文都无所谓。诗是什么?难道它不是一种文体吗?诗也好,文也好,难道不都是为了表达吗?是诗是文并不是重要的,表达才是重要的。
我们说它是诗,因为它有意味。文字完了,意味未完,含不尽之意,让人去体悟、联想、感受。这就是诗了。如果是文就要把一件事情讲清楚。“西入酒家”干什么了?为什么感觉“人物两忘”?“乘兴踏月”看到了什么?兴在何处?这些东西都没写出来。对于文来说它似乎什么也没写,可谓一纸空文。但对于诗,什么都可以不用写,只写当时感受,当时最深切的感受。其余一切都显得多余。在现实中,有许多人会觉得这几句没写清楚,或者会添油加醋写一堆,结果趣味全失。这便不是李白了。李白出口成诗,遂谓之“诗仙李白”,然而他的诗并不是废话连篇的,此中便是一例。
诗理通于书理。书法与写字区别在哪里?写字是写字,书法是意味。好的书法要有味道,有感觉,含不尽之意才美。所以字写得好看不是书法,字写得规矩、合范也不是书法。书法是写人,写人情,写人性。是写人的感受,写人的个性、写人对当时当境的表达,写每一次都真实存在的那一点微小的不同。这样就和诗理、艺理相通了。
黄庭坚有一则题跋谈到自己的创作,他说:“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蚋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较工拙与人品藻讥弹,譬如木人舞中节拍,人叹其工,舞罢则又萧然矣。”这几句话翻译过来是这样的:“我平常写字并不讲究什么诀窍。我观察世间的万事万物纷繁错杂,如同蚊子聚散来去,但我从来不让这些外物横亘在我的心头。所以我写字是不在乎笔墨的,碰到什么纸笔都可以写,把纸写完尽兴就可以了。不在乎是写得好还是写得坏,也不在乎别人的品评与讥讽。就如同木人舞和着节拍,人们都惊叹他高超的技巧,结束后又都归于平常。”这段话生动地表明黄庭坚认为书法创作就是要尊崇自然状态,不要有什么绳索羁绊,不需要事先考虑什么好坏得失,因为它的目的就是“真实地表达当下”。“真”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才是书法家需要追求的目标。
黄庭坚还在另一则题跋上谈到了苏东坡的创作状态,他说:“东坡居士极不惜书,然不可乞,有乞书者,正色责之,或终不与一字。元祐中锁试礼部,每来见过案上纸,不择精粗,书遍乃已。性喜酒,然不能四五龠已烂醉,不辞谢而就卧,鼻鼾如雷,少焉苏醒,落笔如风雨,虽谑弄皆有义味,真神仙中人,此岂与今世翰墨之士争衡哉?”这一段话可以翻译为:“苏东坡平时极不吝啬自己的书法,但却不可求他写。凡是求他写的,他都会严肃地拒绝,直至不给一字不给。元祐年间他在礼部任职,每次来见到桌上有纸,他会不择好坏地在上面写。他好酒,然而饮上四五龠便会醉,不管什么场地,倒头便睡,鼾声如雷。不久醒后所写的字落笔如风雨般潇洒,即使是开玩笑也是非常有意味的,真像是神仙中的人呀!这哪里是现在这些书法创作可以比拟的呢?”
已经无须赘述,此段话本身生动地表述了苏东坡创作的状态。真是无独有偶啊!李白的作诗以及苏东坡和黄山谷的书法创作,无一不是尽其性情,吐其块垒,一抒胸中之气。正所谓“兴来辄书,兴尽辄罢”。他们的千古文采风流难道不正是这样练就的吗?(作者 朱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