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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军强《红喇叭-龙椅宝座01》 陶瓷 48x41x26cm 1999
李桦,《怒吼吧,中国!》木刻版画,20×15cm,1935年,收藏:中国美术馆
中国艺术精神自近代以来,在抗争外敌、追求民族解放的残酷现实面前,不少具有社会意识的青年艺术家们加入到鲁迅先生于1928年发起的木刻运动中,他们用刻刀揭露帝国主义的残暴,腐败政权的邪恶和民众的愤怒。他们用艺术呼唤国人民族精神的觉醒。其中最为著名的木刻作品之一是李桦的《怒吼吧,中国!》,这件尺幅不大的作品却极大地唤起人们对民族自由解放的觉悟,颇具视觉冲击力,饱含国人的屈辱与愤怒。
这种针对现实批判具有感召力的艺术表达成为中国艺术自近代以来极为宝贵的传统,也是中国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们不得不面对的现代性转型,这种批判精神也延续到1980年代以来的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逻辑中。社会批判成为一些中国艺术家无法回避的现实,他们从历史迷雾、当下事件、切身经验中寻求尖锐表达。只是当代社会的主要压力不再是外敌,而是更加复杂、更具迷惑性的多层现实。人们的盼望也不再是作为民族国家的觉醒,而是表达自由、思想自由、免于恐惧、获知的权利、公义等普世价值得以达成。
胡军强《大喇叭01》 青铜 95x60x38cm 1999年
胡军强《红喇叭系列》宋庄环岛 2009
生于上世纪50年代末的胡军强对集体主义生活有抹不去的记忆,尤其对那个年代无处不在的大喇叭,起着革命动员、政策宣传、生产生活作息规定作用的大喇叭,有着复杂的个人情绪,这使他发展出以“红喇叭”为个人符号的艺术语言。身着中山装的红喇叭、龙椅上的红喇叭、标志性建筑里的红喇叭,还有奔走相告的红喇叭小人…
胡军强《红喇叭系列01》 油画 120x150cm 2010
红色,被政治污染。喇叭,被权力附体。
那个年代没有电视,喇叭是唯一的媒体。喇叭无处不在,它从一个常规的传播工具进化为革命的号角、思想的旗帜、权力的主席台,异己份子的判决书。
喇叭其实是一种武器,一种制造信念和动摇信念的武器。它对人们的生产、生活、思想、肉身进行全面覆盖。它对某种虚构的共同体进行强制性、诱惑性指导。有意思的是,在没有其他媒体的年代,这种高分贝的强化干预指导并没有让人烦厌,人们在一轮又一轮的运动中变得依赖它。早请示、晚汇报,一切生产生活的节律,突发消息以及口传耳闻的外部世界全都靠它,人们才得以知晓。对,它掌握着信息和发布信息的权力。人们根本不会弃绝它,反而成为喇叭忠诚的捍卫者。失去喇叭,人们就失去方向,失去那个被不断强化的虚构起来的共同体的认同感。就像万物失去了太阳。
《肖申克的救赎》里瑞德说:“听我说,朋友,希望是件危险的事。希望能叫人发疯。这些高墙还真是有点意思。一开始你恨它,然后你对它就习惯了。等相当的时间过去后,你还会依赖它。”
胡军强, “敏感地带”,宋庄个别人的行为艺术展,北京当代艺术馆 2011
“红喇叭是喇叭,喇叭不是红喇叭,红喇叭是红喇叭”,在2011年宋庄“敏感地带”的行为表演中,胡军强赤身站在这段话语面前,一堆红喇叭从上端不断倾倒黄色、红色和黑色颜料到他身上,颜料瞬间奔流四溅,直至整个人污浊不堪,兀立在一堆红喇叭面前。喇叭们的表演结束,人,成为喇叭政治的牺牲品,“一把手”里的玩偶。
胡军强《一把手》 24x12x17cm 铜 2012
胡军强另一组个人化的艺术符号是成堆的铁链。与作为宣传工具的喇叭不同,铁链对人意味着更直接地控制、约束、剥夺、囚禁、惩罚,它是用以实施惩戒的刑具,是封闭可能性、令人绝望的枷锁。
有武器,有刑具,事就这样成了。
胡军强《红喇叭系列01》 纸本水墨 180x400cm 2009
胡军强《铁链系列》 纸本水墨 68x68cm 2015
胡军强《铁链系列》 纸本水墨 两条屏136x136cm 2014
胡军强《铁链系列》纸本水墨 六条屏168x408cm 2015
在胡军强的“铁链系列”油画中,红色、黄色、灰色的铁链彼此缠绕,铁链如醉酒狂舞、野马奔腾,如蜷缩成一团团苦苦挣扎的病人,又如阻塞在猩红幽暗历史里的寄生虫般,令人毛骨悚然,局促窒息。其水墨的“铁链系列”,链条如星云密布,狂躁不安的漩涡,迷幻得叫人眩晕。
与李桦《怒吼吧,中国!》里捆锁国人的绳索不同,胡军强的铁链已然成为更具迷惑性的权力意志和纠结不清的历史坏账。这里没有木刻运动里的解放美学,没有需要挣脱枷锁的愤怒之士,取而代之的是人成为枷锁后的浑浑噩噩,枷锁成为人后的恣意狂妄,分不清是地狱还是人间的幽暗景观。
幽暗,这是中国当代艺术与当年的解放形成鲜明对照的另一个关键词。人的幽暗,就是人的主体性、精神性的整体坍塌与碎裂。这是李桦们当年所不能预见的。
胡军强,OPEN国际行为艺术节,红喇叭行为现场,北京798,2009
胡军强所表现的铁链,不只是要限制人的自由,更是将人变作扭曲、疯狂、嗜血的非人。在这个层面上,铁链政治与喇叭政治具有同构性。
然而人之为人,在于人拥有对自由的想象,并形成基于自由的想象的共同体。人成为非人,在于其对想象的监控、囚禁、病毒植入和惩罚。
倘若人不能抗拒成为刑具和强权机器自身,那么他必被同化,成为更加疯狂、更具魔性的刑具和强权机器的一部分。极权疯狂肆虐,正因为沉默者竟也如此疯狂地沉默。
胡军强《小干鱼10》 油画 200x300cm 1995年
胡军强《红弹弓系列08》 油画 135x180cm 2005
胡军强的艺术就这样以单刀直入的象征手法,用近乎宣泄的表现主义风格开展对后极权体制和人的异化的抨击与嘲讽,揭露人成为非人的荒唐,阳光之下的幽暗。他的艺术粗粝狂放,率真激进,玩世不恭。他游走在各类媒介、语言和符号之间,对威权和人们的审美发起偷袭。这在他的其他作品如“红弹弓系列”、“小丑系列”、“小干鱼系列”、 “鬼神系列”以及铜雕“一把手”里都有所表现。
那些喇叭、铁链、弹弓,小丑、鬼神、干鱼们……构成了一道道惊世骇俗的奇观。那,人在哪里?
胡喇叭像 26x26x32cm 铜 2012
艺术家胡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