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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8日,中国油画院举办的“艺术家开门行动”第一期如约举办,从320多位报名者中抽选出的10位幸运粉丝走进了陈丹青的工作室,与他们想象的不同,陈丹青的工作室没有散落一地的原料,反而是一种空旷、整洁的感觉,陈丹青笑着说,为了迎接你们,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来打扫,你们来之前,我这里就像是被炸弹炸过的一样。
在开场各个参与者做了简短介绍后,活动进入到了问答环节:
问:油画家在工作室一天的工作过程是怎样的?
陈丹青:我每天进到工作室的流程是这样的:第一件事是撒尿,第二件事是点烟,之后如果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打电话找我,我就到洗水池旁取我上一天工作完泡着的笔,用餐巾纸把水分滤干,把上一天的油画渣洗掉、擦干,一块一块的挤颜料,这个过程大概是半小时,之后坐在椅子上翻看上一天画的画,哪里画坏了,哪里看起来比昨天更得意,一根烟抽完就开始干活,干活是非常乏味的过程,很多人说我想看你画画,其实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年纪大有成就的画家画画,我看了10分钟就走了,这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就像是女人在打毛衣。
问:是否是一种用潜意识在画画的状态,像是整个人进入冥想的状态?
陈丹青:有点接近,画画的时候是没有脑子的,但是眼睛非常敏感,把我眼睛蒙起来,我知道调色板的黄色在哪里,土黄色在哪里,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通常画到半小时左右,就会休息一下再继续看,我现在画书还好,但如果画模特的时候就会很辛苦,因为模特保持一个动作10分钟就会觉得苦,所以我会一边保持跟她聊天同时脑子里想着这张画,不能说是冥想,它是一个工作过程,一个紧张的工作过程。
画人体更为紧张,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人很不容易请,二、人体是最难画的,我到现在没有画出一幅好人体画,画肖像要好一点,我最拿手的是画肖像,画人体光是从摆姿势开始,就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问:小时候为什么会喜欢画画?
陈丹青:我们小时候喜欢画画是一些非常物质的原因:第一,喜欢闻到松节油的味道;第二,喜欢颜料抹在画布上是发亮的感觉,我14岁第一幅油画画完之后立刻就拿到灯光下照,结果发现没有亮光,后来才发现我用错颜料了,人家给我的是水粉颜料,所以我第一场画是假的油画,但当时已经觉得自己就是油画家了;第三,喜欢油画箱,我一直到出国都没有自己的油画箱,我家里很穷,我后来用的是别人用剩的残次的油画箱,一直用到到美院去考试;第四,喜欢画匣子,绿色帆布的那种,里面放几张纸画素描,最得意的是背着画匣在街上骑自行车,假定有人在看我,所以小孩喜欢画画其实处于虚荣心,很简单,所以我不爱看描写画家的文章,写得很浪漫,但其实只是出于很简单的原因。
问:您那么小在画画方面就已经有很有天赋了?
陈丹青:这绝对不是天才,有很多人在十几岁时可以画得非常好,我痛恨现在的教育,就是他们把这部分扼杀了,我们都小看小孩子了。
问:中国油画离西方国家还是有一定差距,我们是否可赶上或者超过他们?
陈丹青:这个跟国家要富强是两回事,就像洋人永远赶不上中国山水画,不可能赶上,只能说我们会画出一些洋人画不出来的油画,因为我们的感受是自己的,比方画内蒙,让一个洋人油画家来画,他不一定有中国油画家画得好,但是就油画论油画,我们不可能超过也没有必要去跟他们比,这是人家的艺术,就像他们不会画山水画、不会写书法,不可能会有一天英国出来一个书法家跟齐白石、文征明比。
有意思的是,为什么最后全世界都学西洋人的油画,本来地图上只有一小戳人在画油画,因为他们创造了一种可以覆盖全世界的文明,我们没有创造一种可以覆盖全世界的文明,但我们有很好的文明。
问:我去年看中央美院毕业作品展,里面有太多当代的作品,我印象深刻的是有膀胱、尿道、肠子、血淋淋等的东西,看起来十分怪诞,感觉很难在中国看到像我喜欢的塞尚这样的作品,这好像已经是一种潮流,是我跟不上这个潮流还是咱们现在培养出来的学生是在退步?
陈丹青:是我们跟不上潮流了,50、60后都过时了,无论是人还是作品,我现在拿的是非常过时的东西给你们看,我不是一个趋时的人,但我非常清楚我过时了。
再者,这些青年要画内脏、膀胱,跟我们年轻时候要画解放军、保卫边疆,其实是一回事,那是我们那时候的时髦,现在画膀胱是现在的时髦,年轻人都喜欢赶时髦,我要是现在20岁在中央美院,我很可能去画膀胱,我的趣味不是这样的,但这个假定已经不可能了,我不能设想自己今天如果是个90后,我可能还嫌这个不够前卫、出格。
英法德一直到今天,公众也还是不能接受类似这样的东西,但是公众不会奇怪,不会非常反感这些东西,当一个文明允许各种惊讶的时候,你真要做出让人惊讶的东西挺难,总有一种外部的刺激让你觉得这个东西牛,你才要去做这件事,每一代人都是这样,就像我们小时候画的画都是从苏联看来的,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真的过时了。
问:艺术家和工作室是什么关系?
陈丹青:工作室就是作案的地方,画家在中国被夸张化了,谈起艺术家好像很不得了,画室同时也被浪漫化,但国外不这样,画室就是干活的地方,至于某些人而言,真的就像作案的地方,他必须进入这个房间,他才有状态去创作,我也是这样,我出国前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画室,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有自己的画室,因为那时中国住房紧张,我在中央美院的一个老师,他50年代在苏联留学,他教我的时候已经过50岁了,他感慨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画室,30多年去了,现在随便一个画家都有自己的画室,有干活的地方。
问:艺术家开门行动有没有价值被打开?
陈丹青:这个活动在国外很早就有了,叫open studio ,就是打开作坊让大家进来看,艺术家也希望画廊经纪人、画廊老板以及有钱人能够到其画室去,他们定期打开大门让所有人都可以进去,比如每周六下午从12点直到5点,但美国人少,愿意进去的人更少,因为他们没有把艺术神化,画家就是穷画家,我到德国访问过年轻艺术家,一天到晚开着门干活,希望有人进去看,展示自己的空间,也许在中国的通县、宋庄可能也有很多艺术家希望有人去看,我也很乐意大家来玩,但是做不到像国外这么自然。
在中国做这件事比较难,打开门谁都会进来,在中国艺术家被神化了,尤其是49年以后,出现了各种美术家协会、雕塑家协会、版画家协会等,让人感觉好像很牛。( 作者 陈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