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当艺术家 可以有一万条理由

　　2016年度中国女性艺术人物——喻红

　　差不多从这几年开始，我每隔一两年都会做一个个展。每次展览都是上一个展览的延续，同时也有一些新变化。去年在苏州博物馆做了《平行世界》，今年九月会在央美美术馆举办个展《游园惊梦》。两个展览有一定联系，这次也是将不同维度世界发生的事情通过绘画结合起来。

　　我一直对这种介于真实和非真实之间的东西感兴趣。其实真实是很难界定的，即使眼睛能看到、手能摸到的事物讲不定也不是“真实”，但距我们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讲不定却会对我们产生深刻而真切的影响。这个世界既是多重的又是一个互相影响的系统。

　　人看世界会有多重的角度。有时候会关心某个特定的个体，有时候会对一些比较空、比较宏大的东西感兴趣。比如以前画《目击成长》的时候，“成长”对我来说是一个又切身、又经过了很多思考的主题。但人不可能永远只关心自己，或者周围的几个人。这次展览的视角会宽广，也许有一天我的关注点又会回到具体的个人，但我觉得这并不矛盾。这就是我们看世界的方式。

　　今天，所有东西都是快速消费。快速吸引眼球，然后快速被遗忘，每天大家都要处理大量信息，也要接触大量图片。在这样的情况下，二维事物的视觉冲击力，明显不如具有时间过程的事物，比如录像、电影。它们会营造一个氛围，再有声音、影像。 绘画作为传统媒体，在这点肯定不能跟新媒体去比较，但它有另外的东西。我觉得它有很多可以凝视和回味的价值。人需要凝视。

　　你或许无法忍受一天24小时全看动的东西，也无法坚持一部电影反复看100遍，但好的绘画，却可以让你一天看很多次，甚至一辈子反复去看。为什么大家都要去卢浮宫看《蒙娜丽莎》？谁不知道蒙娜丽莎什么样子？因为它是可以反复阅读的。媒介审美和人的生理结构是有关系的。人既要看动的东西，也要看不动的东西。

　　我一直是美院的老师，所以如果这学期有课，肯定是以教学优先。一般都是上午上课，下午在工作室画画。 好多人问我为什么不做全职艺术家？我不喜欢做全职艺术家，做全职艺术家会越起越晚，最后就变成晚上起来，白天睡觉了。 虽然同时进行教学和创作有时会很忙，但其实不同的事情之间没有那么多冲突。你做了某件事，它会消耗时间，但也会给你营养和帮助。如果一个人一天24小时做得一切都只对自己有用，也没什么意思。

　　在我上学的时候，一届油画系专业里面只有我一个女生；但现在招生基本上男女比例是一半一半，有时甚至还会出现女生比男生多很多的情况。所以现在20、30岁左右活跃的女性艺术家，就比我们那时候多了不少。 当然，这个数量相比男性还是少很多，我想这有很复杂的原因。从社会的角度看，展览机构和画廊里的工作人员、藏家、策展人男性居多，多少也会有些影响，毕竟一个人看事物总会带有一些性别差异。

　　和男性艺术家不同的一点是，女性艺术家可能会面临生子这样的问题。在女儿刚出生的时候，我也曾经很焦虑。感觉生活全变了，突然变得很具体，时间表要排起来了，一时兴起做点什么或者睡个懒觉，都不可能了。 瞬间成熟，价值观也发生了变化。年轻时，出去郊游、参加个Party都能让你特高兴，但有了孩子之后对这些事儿真的没那么大兴趣了。当你看到一个生命降生，才明白在这世界上生命是最可爱的，没有什么能跟生命比较。所以，人就变了。再画以前的画已经不可能了。那么要做什么样的艺术呢？这其实是最焦虑的。

　　生活很忙，带孩子需要花很多时间……这些都是可以去协调的。但是不知道该画什么了，是别人谁也帮不了你的。所以我想，有些艺术家在这时候放弃，可能还是没能想清楚要画什么。

　　现在，我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也逐渐开始接触艺术。但我给她的建议是不要当艺术家。当艺术家太难、太苦了。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么多艺术家。

　　如果你把艺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可以自由地愿意画就画，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很容易。但你要想每天都能创造一点新东西，那非常难。艺术创作，不管是绘画还是写作，或者是拍部电影，都不是自娱自乐那么简单。如果是的话，成本太高了，可能不如去卡拉OK一下划算。 学艺术，首先还是要喜欢。这个行业其实很苦，如果不喜欢，你就坚持不下去，自然会转向做别的，直到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为止。

　　女性艺术家结婚生子花去很多时间，这是事实。但这不是成不了艺术家的原因。男性可能在家庭生活里花的时间少，但他也有其他糟心事儿。想当艺术家怎么都能当，不想当有一万条理由。 想做艺术，需要的是自己心里的确信，而不是别人认不认同你。或者说，你每天能做艺术的时间有多少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真的想。大家都很忙，忙得没时间做艺术，但少吃了一顿饭吗？并没有，因为你觉得吃饭很重要，不能耽误。 所以，如果觉得这事儿不能耽误，就肯定耽误不了；觉得能耽误的事儿，都能耽误。不光是艺术，其他行业也一样，只有当你真的想，才有可能做得到。（喻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