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乐耕：当代陶艺的现状及其发展前景

　　记得1993年，第三届全国陶瓷艺术展筹备委员会在江苏宜兴召开，很多人对在全国陶瓷艺术展送展的作品中，出现的一些“另类”的现代陶艺作品不理解、看不懂。于是，请我去给与会者介绍日本美浓国际陶瓷艺术展参展作品分类理念（因为我曾参加过这一展览）。因为这些作品，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传统陶瓷范围之内的日用瓷和陈设瓷。那么，什么是现代陶艺，其又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产生的呢？

　　现代陶艺源起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美国洛杉矶，有一所叫奥蒂斯的艺术与设计学院成立了陶艺系。以彼得。沃克斯为首的一些青年教师冲破传统陶艺的实用性，受当代艺术的影响，以实验性和自由的手法进行陶瓷艺术的创作。同时在东方的日本京都，也有一群以八木一夫为代表的，年轻的陶瓷艺术家们不甘愿将自己的技艺限制在陶瓷器皿中，他们组织了一个青年的，叫“走泥社”的团体向当代陶艺进军。他们在陶艺创作中，追求陶瓷艺术材料肌理美、残缺美，以及表现陶瓷材料语言表达的多种可能性，使陶瓷艺术得到更为自由的发挥，真正体现了陶艺——土与火的艺术的魅力。

　　上世纪50年代的中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建设的热潮之中，几乎没有和西方世界有任何联系，所以没有参与世界当代陶艺的发展。80年代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发展，国门逐步打开，中国的陶瓷艺术界开始与世界接轨。1986年日本美浓国际第一届陶瓷艺术展在日本产瓷区多治见市举行，我国受邀，由轻工业部组织了一批认为是当代陶艺的作品去参评。日方的媒体反应是：这些来自中国的陶瓷艺术，和真正的现代陶艺区别很大，充其量只能属于有点创新的陈设瓷，这些作品很有民族传统、很精致，但缺少创新意识。有点像当年我们第一次穿着长袍马褂参加世界马拉松比赛一样，基本不懂国际的一些参赛的基本要求。

　　三十多年过去了，国家的发展、经济的繁荣，以及对外交流的不断融合与互动，使得我国的现代陶艺也不断的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同时，在景德镇陶瓷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湖北美术学院等等，几乎所有的美术院校都开设了现代陶艺课程。现代陶艺教育得到了很好的普及，新的观念、新的思想、各种材料的运用与情感的表达都在这个时代初绽光芒。

　　正因为教育先行，使我国的现代陶艺有了飞速的发展。如日本的美浓国际陶瓷艺术展至今已办了差不多十届，我们中国陶艺家的作品也被经常入选，有些还被评奖。今年我到韩国去参观2015年的陶艺双年展，看到好几件入选的中国现代陶艺作品，都很有水平，中国的现代陶艺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历年来在中国的北京，上海，广州等各大城市，还有景德镇、宜兴、佛山等瓷区也举办的了许多国际的陶艺展，包括最近，今年4月份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文明的活动与融合——东西方陶艺对话展”等，都展示了中国的现代陶艺已经非常深入的和世界的现代陶艺对话，有的已进入世界的一流水平。

　　尽管如此，对于中国的许多普通百姓来说，当代陶艺作品有时候很另类，很费解。其实，当代陶艺作品就像我们看到的巴黎服装表演，很怪异，很陌生，但又很有一种很特殊的魅力。它的确超越了一般实用意义上的服装产业，但又引领了了服装产业的发展，巴黎之所以会成为服装之都，就是因为这些怪异的前卫服装表演为其注入了新的思考和新的创意精神，正是这些前卫的服装观念和服装产业结合在一起，造就了巴黎的世界服装之都。

　　现代陶艺和巴黎的服装表演一样，看上去很另类，很怪异，但其充满着创造性的前卫精神和新的思考。人类和其它动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其富有创造性，其生命力来自于其的梦想和探索精神，这也是现代陶艺存在的内核。就以我们的瓷都景德镇来说，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城市，在历史上有过许多新的创造。从晚唐、五代的青瓷、白瓷，到宋代的影青瓷，元青花，大明五彩，康熙古彩，雍正粉彩等等，每一个时代都有标志性的新产品。并由此成为世界的瓷都，并一度占领了世界大部分的陶瓷市场，得到了世界人民的瞩目。

　　如果有机会到世界各大博物馆去参观，我们可以看到不少景德镇的陶瓷器，如美国的大都会博物馆，英国大英博物馆，法国的集美博物馆，德国的德雷斯顿博物馆等等。看着这些陈列在博物馆中的景德镇古代的辉煌，我们一方面骄傲，但另一方面又有些惭愧，因为当我们来到当代艺术馆，我们看不到今天景德镇陶瓷艺术家的作品。因为我们的许多作品缺少当代性，缺少新的探索和新的突破。当然，近年来景德镇已有不少的改观，有许多外来的“景漂”和当地景德镇的艺术家，为景德镇当代的陶瓷艺术的发展带来了许多新的生命力。当代陶艺正在和景德镇的陶瓷产业产生合力，推动景德镇陶瓷艺术的发展，让景德镇有希望再次成为世界陶瓷艺术之都。

　　在互联网与全球化的时代，人类的文明的相互影响在加速，陶艺家们从东半球到西半球，或从西半球到东半球，已经不是一件难事。文明的相互促进与融合，正在迅速的发展。所以现在一方面我们要胸怀全球，学习不同文明的优点，寻找世界资源。但同时也不要忘记自己的历史，也要寻找本土资源。艺术和科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科学技术可以一路高歌猛进的创新，但艺术却要不断地溯源和寻根，回到文化的原点重新思考未来之路。就像文艺复兴，一方面是地理大发现开阔了西方人的眼界，另一方面是大量的考古发现，人们从古希腊和古罗马的遗迹中寻找智慧的启迪。

　　中国的陶瓷艺术也一样，我们要从全球化中开阔自己的视野，同样也要在文化自觉中，重新思考我们的文化历史。尤其是景德镇其千年的积累不会是我们的累赘，而是我们今天发展的基础和资源。之所以世界许多的陶艺家源源不断地来到景德镇，就是这里曾是他们心中的“麦加”、“圣地”。今天如何薪火相传？从历史溯源到关注现当代，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走的路。历史并不仅仅属于过去，历史活在今天也活在未来，同时现代也不仅仅属于现代，它的根通向远古，扎向历史的最深处。

　　就像在日本京都提倡前卫陶艺的团体——“走泥社”一样，其一方面是要打破传统，另一方面其所追求的天然窑变，肌理质朴之美的许多观念又来自宋时的中国（“走泥”二字就是来自宋钧窑的“蚯蚓走泥痕”一词）。

　　在今天我们不仅看到了全球不同文明的互动，也看到了历史与今天的交融，传统与现代的互补。这是一个共生的多元化时代，也是一个各种知识相互连接，互为启迪的时代。需要有更多的思考，更多的创意，更多的探索与弹性！（作者 朱乐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