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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题为《精致主义的陷阱》的文章日前在微信里转得火热。我点开看了前两段,知道了大概。我对这种看上去纵横时空、旁征博引又绕来绕去的文章总是没有多少耐心看完。
第二天,平时很勤奋的摄影专业秦同学与我微信私聊,问我对这篇文章的态度。我直言:我没看完,大体意思是对的,确实有这个问题,说到底就是文与质的关系。文质彬彬确实很难,先做精致没错。只是不要以此为最终目标,更不能醉心于此。
秦同学说:一方面高校说艺术家旕被培养出来,一方面又说不能只做精致。我觉得这挺矛盾的。培养不出来艺术家,培养匠人也挺好的。
有道理。
与学生交流的需要迫使我完整地从头看了一遍这篇文章。作者以今年某本科毕业展作品观感为切入口,开门见山地指出“国内美术学院教学体制自身无法回避的问题”,即“展览形式的粗糙与作品的精细之间形成的巨大裂痕”。紧接着,从艾雷尔开始,作者引用了诸位批评家、艺术家、教育家的观点乃至古代元典的文字(《中庸》:尽精微、致广大)来支撑全篇。
然后在短暂的批评展览部分学生作品之后,笔锋一转,又从art一词的拉丁语、古希腊语的词源入手,简要树立其演变历程,以海德格尔、雅斯贝尔斯、芬伯格、阿兰·巴迪欧等哲学家的“技术”与“艺术”观念的角度再次指斥中国当代艺术的“陈词滥调,令人乏味”。这还没完,作者顺带着又把中国古代文人画话语体系扯出,指出当代中国艺术家“尴尬的身份”现实。总结陈词部分,则以洋洋洒洒、指点江山而又颇具文采的语气痛斥中国当代艺术的病候:
“个体的原子化、群体认同的崩溃、青年群体的自主性早已迷失在文化的荒漠之中,每个人都是游魂,被各种欲求召唤……”
作者视野宽广,文采不错,只是越说越大,越扯越远,看到最后反而觉得中心已经不是在说“精致主义”的问题了。我没有作者渊博,没有能力也不喜欢这样旁征博引地写文章,更对这种把各个哲学家、美学家、艺术家、历史学家堆砌在一起的阵仗一直很警惕,我称之为“扯虎皮拉大旗式的批评”。有事说事,就事论事,说完了事。既然有学生问我的意见,我便简单说说,不抠“艺术”的概念,不查art的户口,也不亮老祖宗的名帖。
精致主义是陷阱吗?这显然是个伪命题。
精致主义从来都是艺术的所谓策略之一,是策略就会有人玩,有人玩就有变成陷阱的可能,自古如此。我举不出太多例子。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里说的“若气韵不周,空陈形似,笔力未遒,空擅赋彩”这类作品不知算不算在玩弄“精致主义的陷阱”?这种“空擅赋彩”的艺术家在文人士大夫之中想必应该也是不少的罢?西方的例子也太多,比如巴洛克,洛可可,点彩派之流,不知该不该归入“精致主义的陷阱”?所以有了新古典,有了后印象……
如果说“精致主义”是陷阱,那么“粗糙主义”何尝又不是陷阱?君不见到处都是夸张地表现中国农民和市民粗鄙打扮、懵逼表情的艺术作品?当然了,这种粗糙主义也可以看做是精心设计的“精致的粗糙主义”艺术(有点绕)。
至于作者说到的中国当代艺术的问题,特别是“当作品普遍在思想、理念、信仰等精神层面兴味索然时,精致便成为最后的遮羞布了。”这一点我深表同意。但还是那句话,这不仅仅是当代艺术的病——虽然它病得不轻。
是不是“遮羞布”,问题不在于是不是“精致”,精致的作品未必是遮羞布,粗率的也未必不是。尤其对于年轻艺术家来说,我们不能简单地指责他们在这个年龄、这样的人数规模上“普遍在思想、理念、信仰等精神层面兴味盎然”,他们需要积累,需要历练,需要摸索,也需要大规模的淘汰。所谓“眼高手低”在今天、在艺术界应该理解为一个褒义词。既然“眼高”需要长期的积累和训练,那么趁着年轻,趁着在大学期间首先努力解决“手低”的问题无可厚非。
而且,对作品的“精致化”要求本身,何尝不是一种关于“思想、理念、信仰等精神层面”的积累?精致化本身便是一种信念。用今天的一个时髦点的词儿来说,就是工匠精神。
所谓精致主义陷阱,说到底就是作品的文与质的关系问题。文质彬彬确实很难,先做精致没错。只是不要以此为最终目标,更不能醉心于此。
还有,大学不是培养艺术家的地方,艺术家也不是几年的本科和研究生学习就一定能造就的。大多数的同学成不了艺术家,更成不了牛逼艺术家。社会需要不了这么多艺术家,这也不是大学美术教育的根本宗旨。培养和提升自己乃至全社会的审美能力、层次,提高生活品质,这才是大多数毕业生未来的方向。而在这个急功近利的当下,他们最缺的,除了“思想、理念、信仰等精神层面”的积累与磨练,或许就是所谓的“工匠精神”。(作者 邢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