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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松喦 今日江南分外娇 124×193cm 1974年 无锡博物院藏
相传画有四难:“画人难画手,画兽难画狗,画花难画叶,画树难画柳。”这是前人从创作实践中所遇到的难题,但是究竟难在哪里?
“画人难画手”,人的面目不一定比手容易画,但是大家对面目特别注意,连小孩子画的人,面目都不会错。手的姿势变化很多,伸、握、正、侧、反。五指的具体组织,都很复杂,可是生长在自己身上,时刻可以看到,反而熟视无睹,不去细细观察。古画人物,面目多数画得很好,然而画手出洋相的也是不在少数,我以为在创作时如备一面镜子,自己对镜一画,也可以解决些问题。
“画兽难画狗”,狗固然难画,画虎豹也不见得容易。古人所以特别提出狗难画,原因与手的难画同一道理。狗在眼前,反而疏忽,画不真实。可是一般人对狗最熟悉,稍有错误立刻看出。虎豹不常见,画差了也少人指摘。因此古画中的虎虽不类狗,倒有些像猫。画狮子更不是凶猛的百兽之王而变了可爱的哈巴狗。古人为了不易见虎,即见了也不敢细看,要画虎,便竭力摹拟,设身处地地体验着。据说有一人善画虎,先关了门窗,把台凳搭成山形,脱去衣服,赤精光光地扮作老虎,爬上爬下,摇头摆尾,咆哮剪扑,眈眈顾视。也有人画狗,边画边学狗吠,他们已经忘了我是虎,虎是我,我是狗,狗是我,真是“物我相忘”,画出真虎真狗的神情来。今天各地有动物园,对猛兽,非但可以细心观察,还可以大胆地细细写照,难题解决了。不过“虎落平阳”,山君已经垮了台,现在囚在牢笼中,更像一只煨灶猫。要描写它的山林威风,古人用摹拟和想象的方法,还有可取。其实画动物不仅是画像皮毛,主要在描摹它的神态。
“画花难画叶”,在画面上花朵是主,叶是宾,但红花虽好,全靠绿叶扶衬。叶在画面多占地位(梅花、玉兰等例外),变化多,在章法上、气势上都有重要性,提出叶比花难画,完全对的。学画花卉,应先从勾勒写生入手,先了解它的生理结构和特征。次学写意的勾花点叶,花朵可以勾好,较易着手,叶却要多多练习,用笔要“写”,不是描,要一气呵成,一笔下去,不能稍有修改,或简直不能修改。花卉必须从现实出发,进一步加工提炼,从真到美,主要在画叶方面(当然在画面上还有其他许多必要条件)。“画花难画叶”,说明花卉画要重视画叶。
“画树难画柳”,柳树,株干向上,而枝梢下垂,形势相反,运笔方向有矛盾,如果连干带枝,一气呵成,一定画不好,有困难,困难在于与一般画树不同。枝和干要分两起画,画干不画枝,画枝不画干。先尽量画干,笔笔向上冲,俟干已画成,另换一支适宜的笔,由上勾下,勾出全部柳条,这是消除运笔上的矛盾,难而不难了。勾柳条同时要特别注意柳条的结顶,即干与枝的转折处,也即一树的顶端,所以叫做“结顶”。结顶分枝要相成相破,有疏有密,有层次,有生发。画有叶柳较易,画无叶柳(只有柳丝)难,可于叶落后,对柳多多观察,随手勾写。主干要苍老,垂条要袅袅多致,柔和爽朗,既不紊乱,又不呆板乃佳。这里介绍龚半千的画柳法,他说:“画柳若胸中存一画柳想,便不成柳矣;何也?干未上而枝已垂,一病也;满身皆小枝,二病也;干不古而枝不弱,三病也。惟胸中先不著画柳想,画成老树,随意勾下数笔,便得之矣。”画竹要“胸有成竹”,画柳却不能胸有成柳,这由于竹和柳结构不同,所以一切表现方法,都要从实际出发,灵活运用。
写物象,本来所谓谁难谁易,没有生活体验,侥幸求似,反而不似,就觉得难画。实则,一般对生活不熟悉画得错误的很多。例如:画雄鸡忘掉它的武器——双距。画鸟头在与全身比例上,头画得太大。鸟足前面的三个爪画得并头等长。鸟目生在嘴角之下。鹤身后两侧的长黑羽,当做尾巴来画。飞鸟的两翅画得过短。鹅鸭颈有一定的转折处,可是画得柔软无骨,像橡皮管子。猫额宽,眼鼻口集中,可是画得像虎头,虎头反而有些像猫头。小孩子头大,眼鼻口比较集中,可是画得像成人的面孔。画屋宇根据国画习惯,多在视平线下,屋檐和墙角线条应该愈远愈向上倾斜或接近平线,可是会反而画得愈远愈向下倾斜,成为反透视。诸如此类,不能把“不是自然主义”来文饰自己的错误。至于有计划的夸张,是另一问题。但夸张也要以物象的特征为基础。
扇面
国画的形式章法,要考虑幅式大小及所悬挂的地位,人目的远近高低亦都有关系。表现技术还要根据纸质。这里单讲折扇画法,因其形式特殊,纸质不同,画法也较特殊。画折扇,先以粉擦一遍,以去油污,有油污,则画不上(熟绢熟纸也要擦)。
折扇上写字要归行,依照折纹写。打图章也要归行,与字的方向位置一致。但作画则不然,要保持一定的垂直和水平的方向。例如,人物和建筑物要垂直,地和水要平,但折扇外形上下是两道弧形的边,左右是两道交相内倾斜的边,初学者却往往把地和水也画成弧形,人和建筑物受了折纹暗示,竖立的方向不一致。构图也不能受折扇的外形约束,但又要和外形配合,以决定它的章法。团扇以此类推。
折扇上作画,或写错了字,要修改除去原迹,可用干净毛笔饱蘸清水,笔尖再蘸香烟灰,香烟灰着水即成浓浆状,在字迹上或画错处轻轻洗擦,再以清水一过,立即无痕。但洗改的地方再错了就不能再洗改,因为经过香烟灰一洗,香烟灰中含碱物性及吸收性,把纸面云母粉及胶矾全洗去,或洗去一部分,扇面没有云母,画坏写错,即吃在纸上,都不能再洗。所以扇面最好是重云母,作画写字效果都较佳。
扇面盖印章,印泥是油色,纸质坚滑不能吸收,不能即干,容易污漫。最好在盖好印章后,用干毛笔蘸朱砂粉(内和矾粉)在印章上轻轻一拌,不但印色立干,并且色彩更加浓厚。拌珊瑚屑更佳,但价太昂。
扇面上作画,水分要多,画花叶及树干石块可用积水法。即四王派的干擦山水,也要画得滋润。
扇面上作画,一般宜淡些,仅在重要处有一两点深处。扇面是近看的小品,和册页同为手中把玩欣赏之物。画得宜精致、宜淡雅、宜轻松。但吴昌硕、齐白石画得粗浓,好像京剧上的黑头,却又另具一种风格。
折扇表面光滑,用笔易溜滑。但万不能光滑,一光滑,就甜熟,要记牢一个字——“毛”。要生,要涩。但“毛”很难,不能有意做“毛”。根据扇面纸性,又是把在手中欣赏,因此要特别注意的就是干净,留不得一点宿墨。
折扇上作画,在纸性的掌握上,水墨及淡设色尚易,重彩较难,难在涂色。泥金面着重彩更难,要一次着好,添添改改即脏。
(选自《钱松喦画语》 沈宝发/编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