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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籍建筑师扎哈·哈迪德去世了,我对建筑缺乏研究,但扎哈的建筑理念让我联想到了一些艺术认知方面的重要问题。
扎哈宣称,不相信建筑物之间存在和谐。她认为这个时代应该允许多种理念的共存,允许人们用不同方式去解读城市化。她更曾极端地比喻:“你旁边有一坨坨屎,你也想跟它们相协调?”
如此“极端”的观点,难怪扎哈是世界影响最大也是争议最多的建筑师。然而,这种“不协调”观,并非她的原创,而是一种艺术规律。
在人类艺术史上,开创性的艺术都不是为了与其时代所处环境求协调而诞生的,而是为了告诉人们——我们还可以不像过去那样。
正如科学的划时代创造,热武器的诞生不是对冷兵器的完善,蒸汽机的诞生不是为了让马车跑得更快,电灯的发明不需要求得蜡烛作坊的认可……艺术也是如此,达芬奇栩栩如生的人物画不是为了与中世纪呆板的宗教画求协调,八大山人的白眼鸟不是与当时正统的“四王”求协调;马列维奇的抽象艺术也不是为了与达芬奇的“栩栩如生”求协调;杜尚、毕加索等更是来和他们以前以及同时代的艺术“捣蛋”的……
不同时代和不同理念的艺术,只需要追求自身所能抵达的极致,就是对文明做出了贡献。非但不需要与旁边的“一坨屎”相协调,纵然是像卢浮宫那样的经典,也不需要与之“协调”。华裔建筑师贝聿铭早就深谙这一艺术规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法国总统密特朗决定改建和扩建世界著名艺术宝库卢浮宫,邀请世界上15位声誉卓著的博物馆馆长对应征的设计方案进行抉择。结果,13位馆长选择了贝聿铭的设计方案——用钢结构和玻璃在卢浮宫的拿破仑庭院内建造一座“金字塔”。
如果为了“协调”而建造一座风格相仿的卢浮宫新馆,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并不能给卢浮宫,也不能给巴黎这座城市的文化和精神增添新的能量。而采用当时最新的艺术理念和最新的材料和建造技术建起的透明“金字塔”,却激发了人们的思想碰撞,也给古老的城市增添了活力。风格和技术截然相反的卢浮宫老建筑和新建筑这种“不协调”,反而让双方的风采和价值益发凸显。
盲目追求协调的失败例子,就在我们身边。马勒别墅,它那斯堪的那维亚式挪威风格建筑,在上海这个“万国建筑博览会”中也极具个性。忘了是哪一年,它的背后造起了几幢新楼,设计者很重视马勒别墅,为了与之协调,于是那几栋高度超过马勒别墅的建筑设计得很像马勒别墅,于是,尖屋顶的马勒别墅背后又树起几个高大的尖屋顶,喧宾夺主地弱化甚至破坏了马勒别墅建筑优美的轮廓线。试想,如果马勒别墅背后是现代玻璃+钢结构的几何形平面建筑,这种相反的风格或许反而可以凸显马勒别墅,同时让新建筑也别具风采。
当然,不是所有的不协调都是艺术。首先这种新的艺术形式本身应该具有高度,要看它是否具有时代先进性,这种先进性体现在它的理念与形式的原创性、独特性,也体现在其技术手段具有时代先进性。违背这个的原则的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如京城的“穿西服戴瓜皮帽”建筑,其失败在于它根本没有先进性、原创性的艺术设计理念,也不能体现20世纪先进的建筑技术。这样七拼八凑的“丑八怪”还有“福禄寿”大楼、“孔方兄”大楼等。它们的问题不是与周围环境不协调——而是与人类文明的进步不协调。不管把它们放在经典的古建筑前,还是放在优秀的新建筑前,都令人羞愧。
我尊敬的前辈艺术家吴冠中先生说过很多振聋发聩的话,但他有句话我并不认同,那就是他提倡的创作理念——“群众点头,专家鼓掌”。这话貌似四平八稳,绝对正确,但其实不符合艺术规律,也不符合人情世故。如果要“专家鼓掌”,就不会有印象派艺术,因为他们诞生时被权威专家把控的沙龙艺术展排斥在外。如果要“群众鼓掌”,就不会有卢浮宫前的“金字塔”,因为当时90%的巴黎人反对。须知,新的艺术的诞生,往往会打破人们的习惯视觉经验,甚至妨碍到某些业内的既得利益。
那么我们究竟应该听谁的?常言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更应该是检验艺术的唯一标准。只有百花齐放的自由环境,让各种艺术都得到进行自由探索、创作、交流、展示、实验的空间和氛围,才能孕育具有创造力、生命力的新艺术,创造出能无愧于数千年来古文明成果并与之截然不同却交相辉映的新文明成果。
还有一条专业标准我们应该给予足够重视,那就是它有没有自成体系的创造性(而不是山寨和剽窃前人的成果七拼八凑);有没有表达出前人没有表达过的审美意境,能不能体现文化的先进性。
文化艺术的协调是与时代文明进步步伐的大协调,而不是世俗功利地与周围环境的苟且。否则,中华民族走不到今天。今天,在巨大的历史机遇面前,我们的艺术家更应该以“不苟同”的精神,为中华民族的艺术发展和升华开疆辟壤,为人类文明的进步做出自己的独特贡献。(作者 林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