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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是艺博会季,伦敦Frieze、纽约Frieze、巴黎FIAC,一场接一场,就像上了弦。但让我们坐下来,点支烟,歇口气,扪心自问艺博会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人乐此不疲;艺博会怎么就成了各大画廊每一年必须打卡出席的重要活动了呢?
最直接答案当然是:交易。以最富盛名的巴塞尔艺术节为例,短短六天,大约92000人次的浏览量,展位费高达8万美金的小方格却能为画廊带来年度流水的70%交易量。那么,又是什么使艺博会具备了如此强劲的交易能力?藏家。不夸张的说,现在的顶级艺博会,就是向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卖最昂贵艺术品的地方。那么,藏家为什么愿意在艺博会上掏钱呢?答案更简单:方便。
这不是开玩笑。艺博会的雄起和藏家生活方式的改变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从前,买艺术的人大多闲来无事,艺术是生活的消遣。没事儿就在Mayfair和Chelsea闲逛,跟画廊主谈天说地,跟艺术家谈情说爱。一个下午混在The Art Club,读书看报抽雪茄。或者每到天擦黑就混迹各个画廊的开幕酒会,喜欢这个,指点那个。隔天再杀个回马枪,让画廊主狠狠地拍一把马屁,反复几次后,掏钱买货。他们在画廊结识朋友,通过参与艺术丰富自己的社交圈,打发太多的时间。现在呢? 用一句话概括:牛仔都很忙。没错,现在的藏家很富有,但他们也很繁忙。哪里有时间一天天的泡在画廊区。偶尔看个展那是给了画廊老板天大的面子。艺术,是心头所好,是投资工具,也只是生活很小的一部分。而艺博会和拍卖场这样任君挑选的一站式购物的高效率购买方式就成了上上之选。
在拍卖会,一本目录,少则几十,多则几百件艺术品,一次性展现在你眼前。价格透明,程序清楚。研究、辨伪、运输、退税一条龙全包。而艺博会,去一天就能看几百来个世界各地的画廊,从行业巨头到新生力量,从摄影到装置,从大名头到小年轻,各个层次,各个风格,应有尽有。同时还能货比三家,你这有Peter Doig,人家那也有。你这一张15万,人家那张色彩稍差,但尺寸略大,不过12万。同时,还能全方位掌握艺术市场风向,在行业内各色人等前混个脸熟。在巴塞尔,白立方当家Jay Jopling和Victoria Miro都是全程坐镇的。
Hauser&Wirth 的创始人Lan Wirth 也许就在下个转角。除此外,还能遇到像 Philippe Ségalot 这样的顶级私人艺术经纪人。
集众家之力,短时间内爆发出巨大的吸引力,影响力和高能效率——这就是艺博会最吸引人之处,各路藏家的热烈反响促使各大画廊积极的走穴。伦敦、纽约、迈阿密、巴塞尔、香港,一站一站卖过去,画廊本身的展览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会不会促使画廊的经营方式发生改变呢?常识,为了保证艺博会,画廊需投入更大开销:保险,运输,还有价格不菲的展位费。而当藏家认为他们可以每年几次固定的在艺博会上痛快交易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失去关注画廊本身展览和艺术项目的兴趣?这些基本的一级市场活动会不会越来越成为业内人士的自娱自乐?
除此外,当艺博会的能量越来越大,其本身的制度会不会成为制约行业发展的枷锁?权力的集中永远不是好事。90 年代,巴塞尔艺术节就曾经身陷垄断和暗箱操作的丑闻,最后的结果是推出了所谓上诉制度,专门处理被巴塞尔拒之门外的画廊们的投诉和质疑。但如果我们相信增加投诉制度就能解决权力分配问题也未免太傻太天真了。现在的巴塞尔艺术节仍然以六个委员会成员的意见为准绳,他们的每一票都将决定一个画廊一年的业绩,甚至未来N年的发展。那么入选顶级艺博会到底有什么标准,很抱歉,没有标准。全凭委员会各位门神的一句话。
每年大约900个画廊角逐300个展览席位。听上去好像并不难?但当打开参展画廊名单,你就会发现入选的大部分都是铁打的营盘,真正能够开放给新面孔的极为有限。在巴塞尔最重要的一层展位,100家画廊中九成全是常客。巴塞尔委员会说五年来,他们共接纳了60个新画廊。这并不是一个很高的数字。而在被拒绝名单上,也不乏业界资历丰富的老人儿,比如戴奇项目(Jeffrey Deitc),他们曾苦等七年才最终获得巴塞尔的入场券。纽约的Petzel Gallery更是一申请就是12年。
手握赚钱的金钥匙,看门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吊诡的是,包括巴塞尔在内的所有一线艺博会竞选委员会全部由画廊或艺术经纪人担任,没有任何一个来自于博物馆或学术机构的成员。又当运动员,又是裁判员,难怪流言四起。巴塞尔的大当家 Spiegler 对此的回应是“任用同行筛选制度是巴塞尔45年来经久不衰的原因,因为只有同行最了解同行,才能做出最专业的判断。”但真的是这样么?
2011 年,德国三家颇有声望的画廊 Eigen+Art、Giti Nourbakhsch以及Mehdi Chouakri 落选巴塞尔,舆论大哗。创立于1991年的Eigen+Art画廊的创始人 Lybke在公开信中引用巴塞尔委员会以“空间有限”为由的拒绝信,并说“很显然,这一决定并非出于艺术标准,而是一次赤裸裸的试图将竞争对手拒之市场之外的企图。”直陈自己遭到了恶性竞争导致的非公平待遇。这样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在当年的巴塞尔委员会中,有三个来自柏林。这三家被拒绝的画廊因此认为他们遭到了同行的恶意排挤。这样的质疑得到业内不少人的支持。最后,就连Pace、David Zwirner、Hauser & Wirth都一致决定不带Eigen+Art代理的艺术家出席巴塞尔,以表示对其处境的理解和支持。
神秘而复杂的筛选过程让很多人停止质疑一线艺博会还在用19世纪的方式行动,缺乏清晰透明的拣选标准;表面上敞开大门,内里潜规则不断,越来越像霸道的私人特权俱乐部。在艺术迈阿密推出之初,不少画廊对付出比去纽约更高昂的成本到迈阿密赶场没有兴趣。但很快“如果想去巴塞尔,就必须去迈阿密”的说法不胫而走。画廊们妥协了。有人说他们是在巴塞尔主办方的利诱+强制的双管齐下才来到了迈阿密。
一线艺博会不断膨大的身形下,是越来越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在现行制度下受到威胁的不仅仅是参展画廊,也包括拣选委员会成员。设想一个老资格画廊,哪怕是因为正常原落选,也会不自觉地猜测是有人在背后给自己使了绊子,并不断追问到底是谁在评选会上说了自己的坏话。这样的尔虞我诈对行业的发展真的好么?
另外,人们还很容易忽视,主办方在艺博会经济链条上的掠食者身份。巴塞尔艺术节的门票大概50美金,伦敦弗里兹52英镑,巴黎 FIAC 35欧元。数万人的浏览量以及几百家画廊,低则数千,高则数万的展位费,收益之丰厚不难想象。现在已经存在的几个艺博会巨头似乎互有协议,排队亮相。出展画廊也都大同小异,更多的仅仅是地理上的流动转换:伦敦没卖出去,到巴黎接着卖。这样的统一战线维护了各主办方的经济利益,但对行业发展而言,他们是否真的可以提供更多元的选择和更有探索性的体系呢?
在不断雄壮的艺博会体系下,怎样保证艺博会申请及筛选程序的公平,如何稀释过于浓烈的权力和话语权?如何看看待或反思艺术世界中不断固化的阶级? 似乎已经成为国际艺术交易市场必须面对的问题。(作者:郑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