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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世界文明史上的一个奇迹,国学的文化传统5000年持续发展而没有中断,我们泽其光辉,理所当然应该予以继续传承、弘扬。
“用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这个“古人”就是传统,这个“自己”不仅指艺术家的个性,也包括艺术家所处此时此地的时代性、地域性。所以,艺术创新的道路是多元的,但对于传统的继承,至少对于中国的艺术家来,是最重要的一元。
但传统有精华,也有糟粕,我们应该继承的是精华,而不应该是糟粕。如孝道,是国学所特有的一个优秀传统,但即使在这个优秀的传统之内,也存在着糟粕,如“郭巨埋儿”之类的孝行,便应该摒弃。
即使是精华,既有在当时的条件下可以普遍继承的,也有在当时的条件下无法普遍继承、而只能特殊继承的;更有在今天的条件下可以继续普遍继承的,也有在今天的条件下无法继续普遍继承的。
以当时的条件而论,马援诫侄子书认为,龙伯高周谨端重,吾敬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效之不得犹为谨勑之士,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杜季良豪侠好义,吾敬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之,效之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
龙伯高、杜季良都是人中楷模,但一个适合大家去学,学不到他那样的高度,不失为次优秀的人;另一个不适合大家去学,因为学不到他的高度,便沦为无行不良之人。所谓鲁男子以礼设防,可学,柳下惠坐怀不乱,不可学,也是同样的道理。
中国画中,吴道子、吴昌硕都是优秀的画家,但唐宋的画家普遍学吴道子,虽不及吴的高度却各有成就;民国的画家普遍学吴昌硕,不仅不及吴的高度更沦于“荒谬绝伦”(傅抱石语)。还是同样的道理。
传统的继承,重要的不只是在“然”,更在“所以然”。
以今天的条件而论,科技发达,摄影、摄像的辅助,使今天的画家对写生、造型、“画之本法”的训练,远胜于宋人;而钢笔书写取代了毛笔书写,甚至电脑打字取代了钢笔书写,英文的学习取代了文言文的学习,使今天的画家对书法、诗文的“画外功夫”之训练,远逊于明清人。则唐宋的画家画传统,显然更适合于在今天继续普遍地继承;而明清的文人画传统,则不适合在今天继续普遍地传承。不顾个人、此时、此地的主客观条件,究竟是优于还是劣于古人、彼时、彼地的主客观条件,硬要去继承不适合今人、今时、今地条件的优秀传统,显然不可能使传统的继承达到创新的目的。
所以,继承传统以达到创新,就不能不分析传统的精华还是糟粕;分清了精华,还要分析它的主客观条件,适合不适合今天的主客观条件?适合今天主客观条件的,还要分析它究竟能否普遍地继承?不适合今天主客观条件的,再优秀的精华也不必继承,因为这样的继承无法达到传统的创新,如青铜艺术已经根本无法取代瓷器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象牙雕艺术更为今天的法规所不允许。适合今天主客观条件的,具有普遍性则普遍地继承,仅具特殊性则特殊地继承,普遍地继承仅具特殊性的优秀传统,不仅达不到传统的创新,甚至连“传统的继承”也达不到。如格律诗的写作,只适合特殊的推广,绝不适合普遍地推广。
而要想使继承达到创新,除上述之外,还必须结合此时此地的物质和精神,尤其需要汲取外国文化艺术之长为我所用。拒绝外国艺术,在传统的基础上结合时代的条件自我更新虽然是可行的,但汲取外来艺术使传统的继承达到创新同样应该提倡。因为第一,外国艺术的全面涌进,本就是今天的时代条件之一。第二,传统的形成并不断更新发展,本身就是不断汲取外来营养的过程。汉唐对外来文化艺术的融合,是传统形成辉煌的一个正面例子。清代时郎世宁的中西融合虽然不成功,但这并不证明中西融合是不可取的,就像不少画家学宋人、学石涛不成功,并不证明宋人、石涛是不可学的。拒绝外国的继承传统既有成功,也有不成功,不能以有成功证明它是唯一可行之道。融合外国的创新传统既有不成功,也有成功,不能以有不成功证明它是绝对不可行之道。(徐建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