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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昌写生蛱蝶图卷(局部)
中国古代画论自其诞生便蕴含着时代性、包容性、开放性与持续性,迄今依然生生不息,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以文化价值论,中国古代画论凸显了刚柔并济、自强不息、冲淡平和、和而不同、立足本位的独特民族追求,展示了东方民族文化基因与内在品格之美,昭示着古老文明、诗性文化的成熟睿智;以艺术价值论,中国古代画论强调内省、注重神韵、心观坐忘、情采合一、诗意自足,主张以自由无待的省思体悟直达艺术本真,并以数千年优秀艺术独造傲视其他艺术理论体系;以精神价值论,中国古代画论源自三教合一的内敛深度、源出士大夫入世情怀与人文关怀的博大向度、源出智者乐天知命与达观自适的昂扬高度,皆为华夏民族深掘、广拓、提振了精神气度,标举着迥异于西方艺论、陶铸了生命精神的东方神韵。
中国古代画论之于当代中国美术,可视为一个可以自足、且有待发掘和完善的参照系,为当代中国美术的学术自觉、研究视野、学科建设、理论框架、知识体系、研究方法、思维机制乃至发展趋向奠定坚实的基础和有益的借镜。由是观之,从中国古代画论学科的角度去对美术现象和美术批评、美术史和美术批评史作整体性系统性的把握,从而深入研究作为一种社会历史现象和文化现象客观存在的人类美术活动,具有前所未有的意义。激活中国古代画论的丰赡遗产,重铸当代中国美术的古典根基,以当代中国美术创作体系与理论建构视之,至少可以在如下五个方面奋力掘进。
培育当代中国美术人才
当代中国美术的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虽不乏热闹景观与海量著述,但总予人以差强人意的感觉,尤其是在本土美术理论的创作实践、理性建构与学术自觉方面,远非理想。之所以出现如此尴尬境况,与当代中国美术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主创队伍的古典涵养不足甚至缺失不无关系。实际上,逾千年的中国古代画论已经为我们提供了丰厚的中华美术传统和审美资源,譬如礼乐文化与基本构型、创世神话与伦理性、美文与情采自律、人格化旨趣与逸趣、正变史观等传统文艺母题中的典范思想,足以为当代中国美术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提供合理合法、更为完整强大且更富理性色彩的理论支撑,促成我们补足当代美术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中人才培育的短板,造就与借鉴西方美学和艺论流派相匹配的、植根民族本土化画论传统的学理阵容。
生成当代中国美术的核心观念
诚然,当代中国美术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需要面对的艺术现实、审美现状、乃至中西交融的复杂情势远超过往,加之西方艺论起步较早、发展较快,而中国古代画论亦因有其具体的时空局限、现代转型难免暂时出现“隔”的缺憾,导致一个时期以来,当代中国美术的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对西方艺论的依傍过甚、对民族本土画论资源未能用足用好,以致出现缺少自己骨骼、缺乏民族原创面貌的窘况。凡斯种种,不能说与对中国古代画论重视不够无关。客观地讲,当代中国美术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中核心观念的生成与原创的源头活水,无不源自华夏民族的中国古代画论在“言志”“缘情”“载道”“文质相胜”等方面的奠基与开掘,其中,“言志”所导出的事功性美术观念,“缘情”所导出的审美性美术观念,“载道”所导出的文治性美术观念,“文质相胜”所导出的为人生的艺术和艺术化人生等等,均可为当代中国美术的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起到足以与西方艺论经典相匹、与时代审美风尚相接、与当代美术实践和大众审美取向相合的理论阵势。
创新艺术语言与理论话语的方式
中国古代画论的言说形态具有鲜明的民族特性,简言之,突出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审美的主体性,二是观照的整体性,三是论说的意会性,四是描述的简要性。这与它的哲学根基与体验特性息息相关,也与它生于斯、长于斯的农耕文明的社会历史环境紧密相连。当代中国美术的门类、语言、创作方式、功能目标、乃至实践环境与古代有别,艺术创作取向与艺术理论趋向所关注的内涵发生了深刻的变革,当代中国美术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还同时担负着对话西方的重任,亟待在言说形态上主动新创,与时俱进,以求对话的有效性。筑基于对中国古代画论精华的有效吸收与消化,当代中国美术艺术创作语言的新创首先应在材料、题材、技法、程式、笔墨、线条、骨法、神韵、观念、艺术精髓等师古出新,在继承优秀传统的基础上,下大力气体悟融汇时代精神,以开放姿态不断进行永无止境的艺术创新;当代中国美术理论话语的新创首先应整合散在于序、跋、书信、碑记、铭文、题款、游记、札记、笔记等文献中的古典画论思想,重新梳理、甄别、阐释古典画论中散存的这些弥足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将之加以理性地提纯、抽象、升华和回溯式地体系化重构,改进语体、创新形态,并依凭当今最为先进的新媒介方式,增强与西方、与时代、与大众对话的有效性。
从古代画论中汲取思想资源
诚然,中国古代画论有其时代、文化背景、审美对象的特殊规定性,绝对无法涵盖、取代当代美术理论。然而,时空的斗转星移无法扼杀中国古代画论的现实生命力。中国古代画论既植根于坚实且深厚的思想哲学历史土壤之中,又富鲜明独特深刻的审美体验性质,更具高度的思辨抽象属性,在逾千年的踵事增华中形成了“气韵”“风骨”“言意”等流变、开放的重要范畴与“意境”“形神”“情景”等丰富、延展的核心体系,中国古代画论背后所潜藏的迥异于西方的“天人合一”“诗性思维”“言象意道”等重要哲思承载了华夏国人的民族性格、文化心理、审美趣尚、自有其渊源有自的深远传统。总之,中国古代画论所涵括的深具华夏哲学基础与民族思维特质的范畴、命题、方法仍有其蓬勃生机与活力。因此,中国古代画论理应成为当代中国美术创作与学理建构的有机部分;当代中国美术欲建构起独具中华民族特色的创作体系与理论框架,亦必须从中国古代画论中汲取思想资源。
追求当代中国美术的终极价值
中国古代画论之于当代中国美术至为重要的价值,还在其于民族审美精神方面的不懈垦拓,这一追求也将是当代中国美术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的终极价值所在。从这一角度来讲,中国古代画论所高扬的归本自然的艺境追求、尚中致和的人文秩序、温柔敦厚的价值美、虚实相生的意境美等美学思想,在当代中国美术创作实践与理论建构的语境中更具有强烈的理论与现实、审美与创作的多元价值。在“艺术学”已然成为一级学科的当代中国,追问中国古代画论与当代中国美术及时代审美意识的关系,探颐中国古代画论在当今中国文化建构、艺术创新、精神重构中的地位,以期厘清中国古代画论的当代价值、促动传统画论的复兴与发展,无疑是颇具建设性意义的正向学术思考与美术实践。
激活中国古代画论的丰赡遗产,重铸当代中国美术的古典根基,重构赓续传统、对话西方的当代中国美术实践与理论,从丰富的中国古代画论遗存资源和华夏审美土壤中汲取当代中国美术的养分,生长出中国特色的当代美术创作与理论的评价标准系统和本土话语体系,不仅是对中国古代画论现代转型的延展与升华,更是今天建构足堪与西方艺论对话、交流的当代中国美术开放系统的一条行之有效的本土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