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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宪庭:…...“秃头”符号对你的艺术来说很重要,与此有关的就是那种浑圆的造型,我觉得它与你的内心结构有某种稳定关系。......我猜想这种圆吞吞的造型,是隐含在你内心里的一种“原始造型冲动”......
方力钧:......比如学院教学要求的色彩关系,暖、冷,环境色彩之类,它已经进入一个误区了,这个误区要求科学上的真实,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错误。其实我们只要求一个视觉上的真实,而且这个视觉上的真实只限于你认可现实主义手法的时候。我完成作品的时候,只能要求视觉上的真实,不要求科学上的真实。......
——摘于《中国油画家全集·方力钧》之栗宪庭访谈
即使到了2010年左右,各种考前班和美院基础部的学院派教学理念,几乎也还是方力钧和栗宪庭在对谈中所及的问题一样。大约说来就是以“科学上的真实”为主要的绘画训练方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拿着文艺复兴大师荷尔拜因和丢勒的作品当作绘画形式对象。我们在荒废气息的画室中追求着色彩在环境中的冷、暖关系好似亲手在复制一个准则的世界,并且沾沾自喜。我们花很长时间都沉浸在追求这样的一种形式下的质感中。正如两年后,察觉“田野研究”这样的形式过程在当代艺术圈中的地位一样,如出一撤。
一,科学上的真实
我们可以先对“科学上的真实”这种艺术形式做一个角度的追溯。
科学真实可以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谈起,也和当今时代紧密相连。就在不久前,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展览的主题就叫做“打印世界”(Print the World),探索3D技术在当今科技革命中的艺术地位。因此,这条科学形式脉络可以直接拉回到西方文艺复兴时期二维绘画的创作上去。中世纪时期,艺术工作者还都是手工匠人的地位。但是到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手工匠人这样的形式属性一跃变成了艺术家,因为他们掌握了当时最先进的、科学的、数学的——方法,将事物“测量地”展现在二维平面上。李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在1492年左右在其著作《绘画论》中大方说到:绘画优于雕塑,是因为他觉得当时绘画是基于数学的科学法则,所以,当时的画家同时也是数学家和科学家——透视绘画不仅仅再现现实,而是更高一等的“测量”现实。运用几何透视法这种科学手段成为了在当时先进时髦的科学真实理念。
16世纪中期,佛罗伦萨的疯狂画家蓬托尔莫(Jacopo da Pontormo)发声:上帝需要三维创造世界,而画家仅仅需要二维就可以做到!15世纪的阿尔伯蒂(L.B. Leon Battista Alberti)在《论雕塑》中关于美学的阐释,他认为,美是客观的,普遍的,有规律的。阿尔伯蒂的美学表述就是艺术中的科学理念。
二,形式与形式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阿尔伯蒂在当时就描述了基于3D数码数据测量的再现艺术。可是碍于当时的硬件技术没有配套到前沿思想。今天,3D打印技术已经悄然地进入到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当年那种颠覆神学的理念形式,如今已经成为了我们每个人的思维出厂标配。
我们要时刻提醒自己的就是这是一种角度的思考形式,这是一种形式下的艺术表达,它们不是唯一的认识形式。基于科学方法的绘画是当年欧洲认识实践论上的重要转折。影响着全世界,直至全世界的今天。
学习中国传统艺术的人当然也有各自传承的一套形式方法。不管是书法上的线条形式、意义形式,还是水墨画中的临摹形式、写意形式。形式与形式各自形成独家的“武功”派别。彷佛每种形式下都会有传承和叛徒,历史最乐于书写这样意料之中的八卦。
三,形式与生命
形式与形式之间的江湖恩怨暂且不多谈,我们可以进一步分析艺术中“科学真实”和“视觉真实”,这里可以用到阿甘本理论中的词——“形式”与“生命”来进行一个比喻。
更形象的一个比喻来自于蓝江在“金庸小说里的阿甘本”一文中借由风清扬对武功的理解——一种反招式的武学形式表达了“根本无招,如何可破?”的一种生命形式哲学。也就是我们在无可奈何的形式中怎样贯通的灵活应变的方式。
阿甘本在其著作《宁芙》一书中用舞蹈招式和具体实践举例子:“而在实际的舞蹈中,需要我们灵活地将这些原先经过训练的标准动作连贯起来,在此时此刻,多梅尼科说,会有一种类似于灵魂附体力量,帮助我们将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地展现出来。在这里,会存在着某种根本在舞蹈教程的图绘中无法表达的东西,在上一个舞姿到下一个舞姿之间需要的我们主体的运作,一种生命的直接在场,而这种在场,却不是凝固的舞蹈图谱所能赋予我们的东西。只有在具体的舞蹈经验中,我们才能一遍又一遍地体会真正舞蹈的奥妙所在。”
我们可以直接拿来这个“生命形式”(form-of-life)一词来试图分析一下在艺术中为什么要有形式,怎样突破形式的束缚。在每种不同的地域和语境中,可以产生不同的艺术形式,在每种艺术形式中,我们见识到了各种顺应语境的方法论。科学的形式也好,传统的范式也罢,这些都是相对标准和固定的形式准则。在学习艺术,比如说绘画的过程中,我们必定会经由某种形式来掌握一种这样的具有历史性的绘画形式,然后顺应地成为这种绘画风格下的一条枝干。但是,枝干永远是枝干,它无法成为一棵独立的生命体。枝干怎样艰难地成为一棵独立的生命体。它需要破釜成舟,移花接木。这里就是阿甘本所说的生命主体的动态形成。
形式是在所难免,逃脱不掉的。就如蓝江言,“只有具有了形式,我们才能谈生命……在这些形式的缝隙处,我们让自己作为生命的主体呈现出来……”枝枝干干在形式的缝隙间如果能够体会到生命,当然是人本归纳下的生命意识,它就会在生命体验中将某种形式打破-聚合-打破……正是在这样的重重复复的生命形式中,我们才能体会到风清扬所说的——根本无招。根本无招是把曾经的形式招数已经深深刻进骨髓,与生命血液相融合。好比我们此刻已经无法把语言从对人类的定义中拿掉一样。海德格尔说,词语破碎处无物存在。那么,形式破碎处生命主体还会是怎样的存在呢?
艺术上形式与生命的多重瞬间是一种忽显忽隐的隐藏在内心的一种“原始造型冲动”,这正是方力钧在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念念不忘的那种混沌的圆吞吞的生命状态感知。但是,如果他完全没有经历先前学院派的形式训练,那又会是什么?当然有所不同。凝固总是形式的相对状态,灵动是生命的时间状态。在形式与生命之间,艺术的发生如同德勒兹在《差异与重复》中强调的,在重复中再生的生机。因此,那个间隙、那个瞬间便是高士明老师所言的艺术时刻,也就是艺术的生命形式时刻。(作者 王艺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