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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南大学书法研究所副所长蔡显良:
“书法艺术与中国文化相表里,书法中刚柔、虚实、黑白、长短、粗细、浓淡等变化,既体现了艺术的辩证法,亦在最简约的层面上浓缩了传统哲学与民族文化的基本精神。”暨南大学书法研究所副所长蔡显良如是说。
因此,他强调,同以中国传统艺术为根基,书画密不可分。“如果要弘扬中国传统绘文人画,我觉得必须要从中国书法抓起,必须以弘扬中国书法为抓手,在这个基础之上去带动文人画的发展。”
“绘画不能离开书法”是一个被遗忘的常识
收藏周刊:那您怎么看它与绘画等艺术的关系?
蔡显良:自书法在魏晋时期自觉而成一门艺术之后,其创作要求和传统艺术密切相关,其中关系最大的就是绘画。中国画和书法的哲学美学基础一致,品评语言也类似。到了元代,讲究诗书画印结合的文人画成为中国绘画主流,书法更成为其必不可少的组成要素,书画密不可分,相融相通。这个观点早在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就讲过,“书画同体而未分”,两者本来同源同理,无论笔法墨法还是审美。赵孟頫有一首著名的诗,将书画相通的理论阐释得淋漓尽致:“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方知书画本来同。”从元明清到民国数百年间,“绘画不能离开书法”属于常识,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根本不存在什么争论。古代画家很多都是文人,理所当然不曾有“剔除书法”的念头。
收藏周刊:那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认知分歧?
蔡显良:是在20世纪初,很多人受西方审美思潮影响,认为传统文化老朽陈旧。
收藏周刊:那个时候文人画开始被摒弃?
蔡显良:对。很多人认为中国绘画到了要改革的时候,包括康有为也提出国画改良观。岭南画派应运而生,与京津、海上三足鼎立。二高一陈都是革命家,其绘画的思想也受影响,所以提出折衷中西。
收藏周刊:他们还是没有完全脱离传统。
蔡显良:当然,但我觉得他们虽未脱离,亦离传统很远了。构图、色彩、光影,很多方面都是借鉴西方。后来,西学画家回国,任职了很多高端绘画组织和高等院校的领导,这就使得中国传统绘画教育发生“裂变”,变化非常厉害。其中以担任过美院校长的徐悲鸿为代表,影响深远。学中国画的学生竟然不考写生和临摹,而去考素描和色彩。
如此种种,导致现在包括很多美院师生在内,脑中没有书法这个概念,更不会去认知与绘画的关系。再加上如果他不认真学历史,那他就彻底对中国书法没感觉了。现在有些画家,尤其是画工笔的、从素描这条路培训出来的,不敢在画上题款,原因就是没有这方面的训练。
补上书法这一课,就是补上绘画中的笔墨技法
收藏周刊:您刚才说到“裂变”,中国绘画脱离了书法,是否导致了其发展的静止乃至退步?
蔡显良:这个问题比较尖锐。从我的认知来看,应该说20世纪初期的这种西方审美文化的进入,确实导致了新时代中国传统文化的变化,甚至有些固步自封。甚至一些言论让人灰心——类似中国传统文化是不是过时了、是不是应该摒弃了?而且,人口增长越来越快,但传统文化例如绘画的承继者越来越少。潘天寿、黄宾虹、李可染、齐白石、傅抱石等,只剩下极少数一些人在坚守和发扬,传统绘画至少在群众层面已发生断裂。
收藏周刊:书法是否是拯救传统绘画的良方?
蔡显良:这个问题也比较尖锐。现在很多绘画展览包括全国性美展,传统样式的绘画,尤其是写意为主的传统文人画,比例非常小,作者人数很少,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担忧的问题。如果要弘扬中国传统绘文人画,我觉得必须要从中国书法抓起,必须以弘扬中国书法为抓手,在这个基础之上去带动文人画的发展。这在元明清时期不成为问题的问题,现在反而成为了一个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问题。要想发展中国特色的传统绘画,要走自己的路,在借鉴西方某些因素的同时,必须要回归传统,而回归传统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要补上中国书法这一课。
收藏周刊:学好书法可以弥补当前绘画的哪些缺点?
蔡显良:在中国古代,书法家不一定画画,但是画家必须要懂书法,这其实对于古代文人来说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不会书法你很难去掌握毛笔特性,不懂笔法显然没法画画。补上书法这一课,就是补上绘画中的笔墨技法。工具材料已经决定了笔墨特性,只要使用中国式的工具材料,你就必须从传统技法中汲取养分。你怎能不去弘扬传统?怎能用另一个系统的技法?
只在粗浅层面停留,书法艺术就无法发展
收藏周刊:怎样才是好书法,有古意算不算关键标准?
蔡显良:高古确实是重要的、关键的审美要素。书法是纯抽象的艺术,没有学古和临摹根本谈不上学习和创新。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甚至是核心的要求。书法在每个阶段都有创新,但创新难度比绘画更大,比任何一门传统艺术更难,中国书法的超稳定结构是由中国汉字的超稳定性决定的,所以有人把书法叫做戴着镣铐跳舞的艺术,必须在有限的时空范围之内去进行创新。
如果离开了汉字这个基础,你就不是书法,就变成了抽象艺术、水墨实验。比如改革开放初期有很多人在尝试现代书法,写个龙就像个龙,这是倒退。还有一种认为书写内容不重要,它又把书法和抽象艺术混为一谈了。书法艺术必须要书写汉字,这是常识,是不应该拿来讨论的问题。
收藏周刊:吴冠中曾表示,书法应在可以读辨的前提下讲究笔墨之美。您觉得可辨认的书法,是否是好书法的前提?
蔡显良:文字和书法,应该是母与子的关系。书法欣赏有一套固有标准,能不能看懂只是书法欣赏的初级阶段,是停留在文字的辨识层面,还是粗浅的;第二阶段是专业层面,必须提高到审美高度。我强调文字内容的重要性,但专业人员往往已跨越这个初级层面,而从艺术的审美标准去评判。这两个层面都不可缺少——离开大众就没人欣赏,但如果在粗浅层面停留,书法艺术就无法发展。
从这两个层面我们也可以看到当前的一种乱象,很多人只要拿起毛笔写字就认为自己是书法家了,不需要经过专业训练了,这就停留在粗浅层面。你应该越过第一层次,书写具有更高艺术性的作品,这是对书法家的要求。
现在的情况是,书法艺术家少,而书法名家多
收藏周刊:您认为当下书坛的继承现状是否令人满意?
蔡显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自从改革开放以后,书法越来越受到重视,在继承经典方面,我觉得是达到了一个空前繁荣阶段。但要想在临摹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必须按照艺术规律,成为优秀书法家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技法锤炼,很多年轻人已做得非常好;二是注重书法史论、美学、技法乃至传统文化的综合修养。很多年轻人只有手头技法,没有心里的内力。但我相信这种现象会逐步改善。中国书法与传统文化血脉相连,是修出来的,养出来的,而不是练出来的。
收藏周刊:那您觉得现在书坛上的成名成家者,他们的内力还有什么需要加强的地方?
蔡显良:成名成家的很多,但当下书法被赋予了很多外在因素,有些人靠书法本身成为名家,有些人靠书法以外的比如社会地位等因素成为名家,这时候我们就需要分辨了——他是一个真正的书法家,还是一个写字的名家?将来能够对书法艺术作出贡献的,应该是对书法比较虔诚的这些人,而不是用书法为自己牟利益的人。但现在反而是,书法艺术家少,而书法名家多。
不能以最高标准去要求所有的书法家
收藏周刊:你认为当下是一个繁荣时期,那么书坛是追求古意者居多,还是追求创新者居多?
蔡显良:追求创新的人更多,追求古意的人相对较少。这会导致出现浮躁的情况。有好的也有坏的一面。好的一面是追求创新的人多了,总能找到些路子,如果都不创新一味找古,我认为也不是好事情。
收藏周刊:您如何看黄永玉、吴冠中的书法?
蔡显良:这还用说吗?
收藏周刊: 网上曾有关于十大丑书俗书等的“评选”,亦谈到曾翔、欧阳中石等人的书法,您怎么看这种评选?
蔡显良:这种评价的方式我不太提倡。因为任何事物的发展总有高级的层面、普通的层面甚至不太光明的一面,我们要多多宣扬光明的一面,而不应该大肆宣扬不太光明的一面。所谓丑书的评价,也没有一个常规标准,在古代来说,优秀的书法家也就那么些人,没有太多,那我们为什么要求当代所有的书法家都成为优秀的书法家,都成为能够留下经典作品的书法家呢?我觉得这种要求过高了。任何一门艺术总要有一些比较专业的审美与追求,但它一旦进入大众的生活与视野,就会催生一些相对普通的审美需求。所以我觉得总有一部分人会去追求高层次高标准的艺术境界,成为孤独的求道者,这些人会引领书法。但是绝大多数书法家应该去做普及工作,不能以最高标准去要求所有的书法家。这是我个人的一个观点。他们既然存在,有人捧场,也就是引领人们去追求和欣赏书法这样的高雅艺术,我觉得这对社会就是一种贡献,不用太苛求。
简介
蔡显良 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暨南大学艺术学院党总支书记,暨南大学书法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