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杰: 艺评不是给心灵沟通设置障碍

　凌晨醒来，看微信朋友圈，看到一位美女发牢骚说，看不明白一位策展人给画展写的前言在说什么，跟艺术家作品有何关系。这位美女也不是艺术圈的外行，算起来还应是长期活跃于国内外艺术圈的资深专业人士了。她都看不懂，倒挑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点开截图看了起来——

　　“人们对于外在世界的理解很难脱离线性的逻辑，历史的因果塑造了当下的今天并规划了明天的方向。对于艺术家创作的历程总是以习惯性的总体介绍，通过某种样式的鉴别在时间轴上进行切割，不同模块在看似合理的逻辑下完成其连续性的推演。抽象的思维遮蔽了某种感性的介质……”

　　完了，我也看不懂。

　　但我们自己没学问，不能怪人家学问深。好在我是做记者出身，采访过360行中种种我不懂的领域，把各种不懂的事写成大家看得明白的是我的专业要求。好多年前，我采访夸克与胶子国际研讨会，我这个文科生哪懂这学问。于是我“逼”着主办方核物理研究所所长杨福家教授说：“我不懂，我的读者绝大多数更不懂，您得一句话告诉我这是什么。”杨教授沉吟片刻，说道：“这是目前人类科学所能研究到的最微观世界。”我说：“有您这句解释就够了。”

　　大学问家不是知识堆砌者，而应是透彻本质和规律者。凡透彻者，必能简明扼要，深入浅出。

　　所以要搞懂上面这段前言也不是太难的事，如果我采访其作者，一定要首先向他请教文中各种名词和概念的确切含义，如“线性的逻辑”“时间轴上进行切割”“感性的介质”等等。然后我要请他逐字逐句帮助我疏通其逻辑关系和表达的意义。我相信也是会搞明白的——只是值得不值得这么做而已。如果这是一门高端艰深的学问，不得不建立在巨大的由许多专业概念罗织起来的框架上进行推演，那可以理解，也是必须。不过，即便如此，对于面向公众的科普者来说，依然有责任说得通俗易懂。如果一大堆复杂的概念和逻辑关系，只是跟大家逗着玩，就好像是公园里设的迷宫，依然无妨，愿打愿挨嘛。如果所有的错综复杂只是为了掩盖贫乏和无趣，那就没什么好说了，绕道走吧。

    艺术对人类文明发展来说，经常起着启蒙的作用，它让人类从野蛮冷酷中解脱出来，让人类更具同情心，让人类学会反思，学会独处，也学会相处和包容；让艰辛而日复一日的人生变得有趣而温情……进入近现代社会后，艺术还在推动人类平等和自由上起着巨大的作用。艺术不是藏经阁里的秘籍，而是每个人各自的心声。

　　艺术评论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帮助人们沟通这种心声的。而不是给心灵的沟通设置障碍。

　　画展的前言，画册的序，本应是对艺术家及作品的阐述、分析和评价，是沟通艺术家及其作品与公众的桥梁。但现在我们经常看到炫技型艺评文章，它们纵横捭阖，学贯中西，集文史哲数理化各大学科各种前沿或古老理论于一身，却唯独与作品无关或只是假惺惺地有关。有的艺评家觉得这才是学术，甚至有的艺术家自己虽然也看不懂但觉得别人能这么高深地写自己，自己也似乎因此高深了起来。

　　然而他们忘了我们目前所处的时代了。在知识和信息垄断的时代，拥有别人不懂的知识仿佛成了身份和阶层的象征，因此自古都有一种诗文风气，就是喜欢堆砌冷僻艰涩之典故。但这种文风和诗风，自古也是被真正的大家所不屑的。时至今日，资讯如此发达，网络化的搜索功能正在打破知识和信息的垄断，还这么玩，真有点幽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