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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徐渭《蕉石牡丹图》
正
中国国家画院副院长 张江舟——
水墨画家应好好研究传统写意精神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美术界有过全盘西化的历程,这对中国当代水墨在中国的发生、发展绝对起到了一定作用。今天,当代水墨也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具备了一些优秀的品质。所以,当代水墨更需要的恐怕是在学习西方之外,好好研究传统,把自己的家底搞明白,才知道自己缺什么、要什么,不能再盲目地像三十年前那样全盘西化。
何谓“当代水墨”?其实这个概念的边界一直很模糊。我的定义是这样的,中国绘画作用于当代中国画的有两支传统:一支是从唐、宋、元、明、清延续下来的“文人画”传统;另一支是上世纪初叶,由徐悲鸿、蒋兆和引领并伴随着新文化运动发展起来,借鉴了西方相对严谨造型的写实性水墨人物画,这个我们称之为“新传统”。以这两支传统的价值体系为坐标,与其在精神文脉、笔墨样式、形式语言上都不同的,我称为“当代水墨”。
按如此界定,那么当代水墨在这三十年来取得的成就是很大的,它具备了两点优秀的品质:一是有着非常强烈的创新意识和探索精神。无论何种艺术,既需要继承传统,也需要探索新的方式,表达当代人的感受,尤其是对当代人的情感、生活状态,对都市化中出现的大量问题,当代水墨都有所涉猎;二是表现出对当下社会问题、文化问题的关注,有着极强的历史使命感和社会担当。这点我非常欣赏,如果艺术没有担当、不讲责任,往往会流于儿戏。我常说绘画有两种:一种是有眼缘的绘画,看了很舒服,觉得很漂亮;一种是有灵魂的绘画,像当代水墨多数就可归入此类,通过对一些当代问题的涉猎,来阐明艺术家的基本文化立场。不能不说,今天中国画价值多元、形式多用的局面出现,跟当代水墨的一些探索是分不开的。
当然,当代水墨的发展也伴随着各种争议,有人认为其是用笔墨对西方当代艺术进行翻版,甚至将之列为殖民文化的一种。所以,现在大量从事当代水墨创作的画家,不愿意说自己受了西方现当代艺术的影响。也的确,中国传统绘画中有很多现代性的基因,我们完全可以从当中寻找到一些适合于当代表达的部分进行放大,这样,当代水墨也更能体现出自己的民族特性和文化精神。特别是写意性,在我看来,可谓是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精神,无论绘画、诗歌、音乐、戏曲,都自始至终贯穿着写意精神,这无疑值得当代水墨画家们好好研究。
反
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卡通一代”创始人 黄一瀚——
不与西方碰撞 水墨难有创造
中国的当代水墨在今天整体需要什么?我认为是西化,是在观念上跟西方接轨,勇敢参与到生活当中。这样,当代水墨才可能被国际艺术界接纳。
我是做当代艺术出身的,从“八五”思潮到现在,也算是走遍了全世界,参加过无数当代艺术展览,看到中国水墨基本被排斥在外,因此一直苦苦思索这一问题。我发现,中国水墨是非常独特的,笔墨功底往往需要二三十年的磨炼才能有成,这使得从事该画种的艺术家,对西方特别鲜活的艺术形式接收得很慢,甚至非常抗拒,连看都不想看一下。因此,当代水墨常常出现一种惰性,大家始终只在元、明、清的绘画传统中打转,这又如何能找得到新鲜的血液呢?所谓的一变再变,也不过是空空空、儒道释,跟社会变革、民生变革这些激烈的社会现象无关。
而西方当代艺术的眼光,已经达到极其敏锐的高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有观念。这观念指的是从人性、从社会问题中找到一个世界美术史上还没有出现的切入口,画家将其定格、巩固为一种艺术形象,再通过相应的笔墨表现出来。而这也是当代艺术和现代艺术的最大区别——当代艺术一定要尽量参与社会。譬如“卡通一代”,就是看到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一种后人类文化、商业文化对个体的影响,以此为切入点深挖进去。作品的表现手法,也跟西方后现代艺术观念很吻合。后现代艺术的特点就是综合,我的技法也是糅合的过程:中国画的颜料借鉴了广告画的色彩,经过电脑合成处理后再转换成笔墨,使得画面既写实又不真实,具备了现代感。
从当代艺术观念的角度来看中国水墨,就会发现大多数展览,其作品几乎百分之九十九都患有“贫血症”,仅仅靠唯美生存,没有观念,也从不深挖社会的大动脉。所以,我认为当代水墨应该改革、开放,整体西化,迎接当代艺术的“入侵”。假如画家们都能吸收西方的观念,当代水墨作品才可能真正走进世界美术史。对此,西方美术界有一个雷打不动的原则,就是强调作品在观念、技法上有原创,如果原创性不足,作品可以进高级画廊,却进不了美术馆。这是一杆相对公平的秤。
今天,中国油画经过向西方的深入学习,艺术家们渐渐感到不满足,反过头来开始考虑民族化,这样确实可能大有文章可做——油画家们站在了西方的高度来审视传统,就会懂得应该抓住哪些、抛掉哪些,真正做到扬弃。中国水墨没有经过这样一个惨烈的跟西方艺术碰撞的过程,没有勇敢参与到生活中去,怎么可能知道民族传统好在哪?做不到披沙沥金就只好在古人那里随便捡点旧东西,浑水摸鱼。西化,说到底就是“补课”,目的是为了创造。
当年,在“文革”以后,吴冠中先生提出了形式就是美,这是补课到了抽象主义,而我希望将水墨推进到当代艺术,这无疑是一个更巨大的命题。当补到差不多时,很多水墨画家可能已经老了,但就这一画种的未来而言,惟其如此,方有起色。
中
艺术家 魏青吉——
当代水墨探索不应非东即西
当代水墨创作,不论是西化还是民族化,其实都是艺术家个人的事情,我不太主张非东即西这种一分为二的说法,也不太喜欢用西化这个字眼,而更喜欢用艺术形式和语言的转化来表达。因为艺术最重要的还是做真实的表达,也就是说要正视我们生存的现状。尽管我们当下整个社会结构、生存环境、文化语境都在发生改变,实际上也就是西方化的过程,但传统的、过去的遗存也并非就会被连根拔起,冲刷得荡然无存,这实际上是一种双重的存在。
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本身就是向西方学习的,并且我们所接受的教育也是西式的,跟中国传统的教育已经相去甚远。因此,整个社会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以前的文人士大夫阶层,再过分强调传统,已很难找到依托。中国历史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处于封建社会的农业文明,很多朝代都处于一个系统中,艺术语言的变化不是很大。我们现在社会形态的转变是巨大的、裂变式的,文化艺术的改变也必然是巨大的,一定会导致艺术语言上的转型。
但当代水墨是否就必须完全西化?对我而言这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当然,水墨语言的转换是必须的,但水墨作为一个本土的艺术方式,骨子里的就是东方的基因,血脉、文脉以及文化价值观等,始终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艺术家的个人创作。我一直认为,传统是一种精神的流动体,不是某种凝固的样式,就像中国人穿了西装,也仍然是中国人。因此,在这样一个文化混杂的时代,当代水墨画家所做的其实是一种复杂的艺术实践,不可能简单地一分为二,在这样一个全球一体化的时代,只有正视传统,又正视西方,从自己的认知出发去研究、探索,在学习中梳理,最终所要达到的其实是与传统和西方的双重差别。
总而言之,二元对立论在很早以前就被讨论过,当代水墨画家不必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应该以开放和自信的态度回到创作本身。石涛说过,“笔墨当随时代”,时代转变了,我们需要在创作方法论和艺术语言上做出转变,但不是为了转变而转变,我们应该做的是既要从自身的经验出发,又要符合这个时代特征的真实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