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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界一直呼唤大师,但殊少研究大师的成才之路。其实,古往今来的大师级的画家,有些确实出身工匠。近代的中国画大师齐白石,出身木工;明代浙派领军戴进,出身金银首饰工匠;明代吴四家之一的仇英,出身漆工。至于被视为画圣的吴道子,因为颇有“工匠精神”,同样被苏轼称“犹以画工论”。以上画家的成才之路,统统离不开他们秉持的“工匠精神”,另些出身文人的画家,也由于具备了“工匠精神”,才获得真才实诣,不再是名不副实的空头画家。
在观念艺术出现之后,靳尚谊等著名画家指出,架上美术和卷轴画是“手艺活”。在我看来,手艺活的特点,不同于观念艺术之处,在于离不开技能,在于心手相应、得心应手,在于匠心高妙和技巧高超的统一,在于有独创,有独特的“绝活”。艺术家既是一定意义上的思想家,又是靠手艺创造艺术世界的造物者。从前一方面而言,艺术家应该是鲁迅期望的“行路的先觉”,从后一方面而言,艺术家又必须是能工巧匠,技进乎道,实现艺术的目的性和规律性一致。
从美术史提供的经验看,工匠精神的意蕴,包括几个方面。首先,“工匠精神”是一种忘我投入的献身精神,是一种不怕吃苦的敬业精神。明代仇英作为一个出色的工笔画家,其作品“精工而有士气”,精致工丽,又有文化内涵,这一切靠的都是全身心的投入。董其昌说:“实父(仇英)作画时,耳不闻鼓吹阗骈之声,如隔壁钗钏戒,其术亦近苦矣!”这种精神也就是唐代美术史家张彦远阐述的“全其神而专其一”的精神。
其次,“工匠精神”也是一种精益求精的精神,为了追求完美,永远不满足已有成就,不断地变法图新。齐白石就是如此。大家都知道他“衰年变法”,创造“红花墨叶”雅俗共赏的花卉画体格,实际上,“衰年变法”之后,他继续在所擅长的题材方面精益求精,变法不止。他曾题画《虾》说:“余之画虾已经数变,初只略似,一变毕真,再变色分深浅,此三变也。”其后,他进一步删减提炼,夸张变形,在《芋虾》上题道:“余画虾已经四变,此第五变也。”终于实现了“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出神入化。
再者,“工匠精神”还是一种符合规律的创新精神,也是一种放手大胆而不失精微的精神。所谓匠心和所谓绝技,都是出新与法度的统一、真放与精微的统一。拿百代画工供奉的画圣吴道子来说,苏东坡在《书吴道子画后》一文中就称赞吴“出新意于法度之内,寄妙理于豪放之外”。也就是说,吴道子能在符合法度的要求中画出新意,能在豪放不羁的风格之外体现客观的规律。成功的艺术作品,都是严格训练的产物,只有基础扎实,不断精进,方能笔无妄下,收放自如。
“工匠精神”与“写意精神”其实不矛盾。近年的中国美术界提倡“写意精神”,有时会批评某些美术作品太刻意求工了,太致力于制作手段了,太以制作的精致掩盖内容的苍白了。但是注重理想表达和内心抒发的写意精神,可以是工致细腻的工笔形态,也可以是豪放概括的写意形态。二者都需要真情实感的发抒,同样需要细节的认真对待,不管是造型、笔墨,还是布置构图,都是“差之一毫、谬之千里”。因此,苏东坡还在观赏《子由新修汝州龙兴寺吴画壁》之后发表感想说:“始知真放本精微,不比狂花生客慧。”只有通过精微的细节,才能保证大智慧的实现。
薛永年,1941年生,北京市人,著名美术史学家、美术评论家。现任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书画碑帖组召集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