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接地气的壁画内容，莫过于吃吃喝喝

　　民间想象之丰富，却无外眼前吃喝。

　　晋剧《关公辞曹》有唱词：

　　“曹操(唱)：在曹营我待你哪样不好?顿顿饭四个碟两个火烧。绿豆面拌疙瘩你嫌不好，厨房里忙坏了你曹大嫂!摊煎饼调榛椒香油来拌，还给你包了些马齿菜包，芝麻叶杂面条顿顿都有，又蒸了一锅榆钱菜把蒜汁来浇。”

　　另一版本的想象，则越发丰盛：

　　“曹操(唱)：曹孟德在马上一声大叫，关二弟听我说你且慢逃。在许都我待你哪点儿不好，顿顿饭包饺子又炸油条。你曹大嫂亲自下厨烧锅燎灶(老曹讨了个贤惠婆娘啊)，大冷天只忙得热汗不消。

　　白面馍夹腊肉你吃腻了(真是口刁，二爷是成心为难曹大嫂)，又给你蒸一锅马齿菜包。搬蒜臼还把蒜汁捣，萝卜丝拌香油调了一瓢(曹大嫂整饭菜的能耐真大)。我对你一片心苍天可表!(老曹太委屈了——搁谁谁不委屈啊?)”

　　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么多人间美味，怎就围不下个你?!

曹老板心里苦啊~

　　《下陈州》唱道：

　　“听说那老包要出京，忙坏了东宫和西宫。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

　　一听，此唱便在有意迎合山东百姓的胃口。若安于山西梆子里，定不出擦尖赶面、抿尖削面、抶尖河捞、漏尖拌汤、窝头抶饼、小米干饼、大米闷饭、小枣擦粥、细粉拌汤、鸡蛋羹汤、蘑菇打卤、好面片汤之类。

　　若安在扬剧里，便是《双下山》里的唱词：

　　“眼看五月端阳到，火腿就把粽子包。咸鸭蛋慢慢掏，大蒜瓣子把黄鱼烧，葵花大肉，独烧马鞍桥，牛肉丝炒大椒，肉圆子氽筒蒿，虾仁炒猪腰，凉拌鸡麻油浇，冰糖扒蹄红烧烧，蹄肚汤把饭泡。雪里苰，炒大粉，盐水虾元宝翘。洋花萝卜扑扑碎，黄瓜切成细条条。萝卜切成滚刀块，蒿笋切得薄又枵。色香味形菜肴美，荤素搭配刮刮叫。”

　　唱未毕，涎已垂，衷肠梦往，一枕黄粱，所谓饕餮盛宴、文化大餐，盖所指。

　　在缺衣少食、民穷财尽年代，填饱肚子便是美好生活，有吃有喝便入诗意空间，鱼我所欲，熊掌我所欲，孟夫子也不出此喻。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乃最高礼遇。鲁迅《人话》讲故事：

　　“是大热天的正午，一个农妇做事做得正苦，忽而叹道：‘皇后娘娘真不知道多么快活。这时还不是在床上睡午觉，醒过来的时候，就叫道：太监，拿个柿饼来!’”

　　玉盘盛脯，水晶盛浆，玛瑙作埒，氍毹覆之，加之清歌佐酒，妙舞啖茶，宫廷生活的奢靡，在此竟浓缩为一团柿饼，这在民间却一点也不好笑。

　　多少年后，想象仍外乎此，只是多了几分任性：等咱有了钱，喝豆浆吃油条，想蘸白糖蘸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直言吃者多，间接论及者也有。两拾粪者闲时唠嗑，一人道：“我要是当了皇上，我的粪叉子要金做的，路两边的粪只允许我一人捡!”另一个则颇为不屑：“你真没出息，自己当了皇帝还想着要去拾粪。我要是当了皇上，就下道圣旨，要人直接把屎拉到我家地里!”

　　壁画艺术堪称墙壁上的百科全书，宗教之外，世俗生活的精彩，在此也多有记录。民以食为天，有关吃喝的画面，自然也不少。

　　洪洞县广胜寺水神庙元代壁画

售鱼图

　　东壁北下部绘有《售鱼图》。图中置一木桌，上摆酒缸、酒壶、酒杯、盛盘、汤勺等器皿，下放水箱，内盛鲜桃、石榴等。桌后一老一少，老者斟酒，少者捧杯，正在觚盏往来，开怀畅饮。桌旁两人，手捧果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卖鱼翁和秤砣的位置。官员身躯前倾，亲执秤杆，两眼紧盯秤杆所示。

　　渔翁蓄三绺须，裹软头巾，上着黄衫，下衣白裤，腰带中系一把长柄弯钩，身后置鱼筐，右手提着两条鲜鱼，躬身而立，似等待第二次过秤;左手伸出两指，面带微笑，仰面注视着执秤人的脸色，又似与买鱼人说明份量与价钱。这些穿袍登靴、饱餐终日的买鱼人，面相丰盈，神情泰然，系水神内府的官员。

王宫尚食图

　　北壁东侧为《王宫尚食图》。此画应为明应王宫庭生活图。画膳房一隅，中置条案，有侍女九。六捧盒执壶送食品，一手持鹤羽而立，二调理火炉，其中一人蹲地，一人左手提壶，右手举襟遮盖头脸，以防止炉灰扑面，虽在宫廷，却是家户小趣。人物发髻、衣饰，承袭宋风。

王宫尚宝图

　　北壁神龛西侧为《王宫尚宝图》。画中，侍女们或抱古琴，或捧如意，或执莲花，桌案上摆放着灵芝、宝瓶、玉盏、铜鼎，她们正忙碌地整理着各种陈设。令人称奇的是，桌下一放置水果的木斗中，还夹放着用来为食物保鲜的冰块。这幅画说明距今七百年前的古人已用冰块来储藏食物。

　　新绛县稷益庙明代壁画

　　东壁绘《朝圣图》两旁及左右厢房中侍女成群，或手执壶浆果盘，或手执莲花宝瓶，或手端珊瑚琼枝，或捧壶浆酒坛，头戴凤冠，胸有配饰，姿态虽不同，而仪表万方。

朝圣图之捧果图

　　《朝圣图之捧果图》中，方盘中或为柿子，圆盘中或为石榴。

朝圣图之捧食图

　　《朝圣图之捧食图》中，一盘烤制已备，一盘包子也已蒸毕，包盘之上，扣有一纱罩，甚是讲究。

　　《教民稼穑图》描绘了十个农事场景，有收割粮食、运输庄禾、堆砌谷垛、清扫麦场、碾打粮食、兜装粮食、驴驮粮食、背运柴禾、田间送饭、农夫休憩等。画面既能独立成画，又联系紧密。

教民稼穑图之兜粮图

　　《教民稼穑图之兜粮图》中，一壮年正将罐中粮食倾倒口袋，一长者则在一侧承接。

教民稼穑图之驮粮图

　　《教民稼穑图之驮粮图》中，一农人正将装好的粮食扶上驴背，准备驮运，侧立一绿裙妇人怀抱一赤腿孩童，盖为一家人。

　　霍州娲皇圣母庙明代壁画

后宫尚食图

　　《后宫尚食图》共绘五人物，均为宫女。对她们的描绘，全然民间生活的真实写照。侍女们头梳双髻，以花带、玉簪、软巾为饰。

　　图左的宫女，正在接寿桃。其衣着素净整洁，短衫长裙，飘带自肩背至两侧垂下，腰间系围裙。图中一碗凉菜经过雕刻，已排放完成，正准备端走，桌上尚有两苗绿叶的油菜。图右一女正在擀制饺子。

膳房备宴图

　　《膳房备宴图》描绘的是圣母后宫膳房内，侍女们正忙于准备佳肴，后侧案上摆着猪首、莲藕、茄子。一侍女正在执刀切剁鸭头，前檐案上摆着玉兰、佛手及碗盏、酒杯等。

水果切制图

　　《水果切制图》中，三宫女正在切割香瓜，桌上尚有蟠桃。

水果摆放图

　　《水果摆放图》中，蟠桃已摆放完成，桌上尚有两枚石榴。

　　天有四殃，水旱饥荒，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馑，果不熟为荒。在表现神明的当间，民间画师流露所愿，丰衣足食，有吃有喝。其朴素而实在，与任何的主题都不隔膜。壁画其实就在人们的日常生活里。

　　山西现存古代壁画面积大、种类多，面积仅次于敦煌。年代自东汉始，历代皆存。各不同时期的绘画特征，在此均有范例。数量和质量上固然令人赞叹，但包括吃喝在内的内容表现，也是其真正的魅力所在。（作者 介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