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告
- 展览
- 讲座
- 笔会
- 拍卖
- 活动
“现在书法界有一个问题,就是模仿成风——模仿古人、模仿名人书法的外形式成为一种主流形态。全国性的展览,也在引导这种风气。有些模仿甚至很初级,只是外形有点像,他就能入选全国展。回归传统并非复制传统,认识不清楚结果自然会停留在视觉模仿的阶段。这也是审美标准中出现的一个‘不标准’问题。”
在国际书法家协会主席、《中国书法全集》主编刘正成看来,在当代展厅生态中生存的书法艺术,在官方社团的影响下,受到各类书法竞赛中获得会员身份的驱动,使得展览作品的选择和发表方式成为具有量化标准的“炫技”。从而在一些书法展上,我们看到的是对古代经典书体字体的复制粘贴。
之所以存在这样的现象,关键在于“技”之下的文化修养缺失。只取其表,不知其理,技高而学养低,这种失衡成为了当下书坛的常态。同时,这样的不平衡状态也体现在书法发展脉络的内部,书法创作与书法理论两者之间存在的进程差距。
第六届中国书法“兰亭奖”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
没有金奖的“兰亭奖”
2018年1月11日,第六届中国书法“兰亭奖”作品展首次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展出,引发一波观展热潮。此次展览展出了57名书法篆刻组获奖及入选作者的作品171件。此前,中国书协公示了第六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的评选结果,70位获奖及入选作者,其中,5名书法篆刻作者和2名理论作者荣获银奖,6名书法篆刻作者和1名理论作者荣获铜奖。而“兰亭奖”作为“中国书法最高奖”其中最具有价值的金奖却成为空缺,成为本届兰亭奖的最大看点之一。
开幕式现场
“没有金奖,其实是一种正常现象,只是和大家常规的判断有所出入。”中国书协副主席陈振濂如此谈到。他认为,看待没有金奖的现象,首先还是要有一个客观的立场:一方面我们在做这项工作的时候,并不是一个或两个领导心血来潮决定的结果,而是众多评委的共识,这其实也是对当下书法发展现状务实负责的反映。我们无法从参选作者中,一下子说出哪个书家或者理论研究者,能让所有评委一致拍板授予其金奖的荣誉,那么我们宁愿它是空缺的。这也是书法界现阶段创作现状中有高原无高峰的写照。
展览现场
“另外,这样的评选是基于首先有一个高标准,然后按照这个标准来执行,而并不是选不出来金奖,就硬生生地把最高奖项提到金奖中。但反过来看,是否也恰恰是没有金奖的全国书法最高奖,使得那么多的书法群体来中国美术馆看个究竟,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展览受到的关注度,也足以表现出受众的热情和企盼,也为书家进一步学习鼓足了劲儿。”陈振濂进一步说。
第六届兰亭奖评选现场
“最高奖为什么空缺?因为,在所有评审团成员看来,目前所评出的57位作者的作品,一是整体水准虽然十分可观,但距离金奖的创作水准尚有一定距离。二是没有达到预设金奖的评委集体评判的分值,即90分以上。如排名第一的作者,有6位评委投金奖分值(90分以上),占比35.3%;有3位评委投入选分值(70分以下),占比17.6%;其余8位投银、铜奖分值,占比58.9%。三是作品打票综合得分相差间隔不大,没有拉开有效的距离。如果贸然把其中的几位作者划定为金奖,也是对其他作者的不公平。”对于此次金奖的空缺所引发的讨论,《中国书法》杂志社社长助理、编辑部主任朱中原在《兰亭奖该怎么评——第六届中国书法兰亭奖之观察与省思》进行了详细的分析。
在中央新的文艺评奖改革政策出台之后,各个领域的诸多单项奖均已被取消,兰亭奖以往的各个单项奖也被悉数取消,只保留了创作类。相对于近年来各种展览、奖项泛滥,虽然此次金奖空缺有些可惜,但评奖重要的是看质量,质量高度不到,不能硬拔。
第六届兰亭奖评选现场
而在刘正成看来,“兰亭奖”作为中国书法的最高奖,在基本评定标准与流程上存在问题,片面的通过作品论高低,对于作者的经历与学养的考察则不够重视。“我们想说《红楼梦》好的时候,起码要在家里费时间读完它、读通它、研究它。而书法水准评定,评委们必须在几秒钟之内就要做出判别,这是什么样的火眼金睛?显然,评委们无法‘兼论其人生平’,甚至根本就不想‘兼论其人生平’。这就把审美标准局限在很狭窄的一个范围:这一点像不像米芾、那一画像不像颜真卿……只见枝叶,不见树林,只能局限在表面的技术层次进行审美判断。”
“我也不是要全盘否定现在的书法评审机制,我们现在的评审机制,虽然只是一种适应‘普及’工作的较为简单化的机制,但这种机制在促进新时期书法的发动和形成规模性上,曾经起过巨大的历史作用。只不过走到今天需要变革的深化。”刘正成谈到。而此次“兰亭奖”金奖的空缺,也引发了对当下书坛重视技法、忽视文化修养的重新审视。
展览时代下的审美命题
分析当代书法现状,刘正成提出了取材的四大来源与创作倾向的四大结构。一是作为碑学书风继续和发展的汉魏北朝碑版金石书派;二是作为帖学书法继续和发展的晋唐经典书派;三是引进甲骨简牍等现代考古学资料的破体书派;四是受到西方现代抽象绘画影响的现代书法派。
由于三十多年书法展览的逐步兴起,已经成为当代书法创作的主要呈现形式,也是群体性书法活动的主流形态,当代书法创作所归纳的这四大流派,主要是从展览活动所呈现的状态,有评论称之为当代书法的流行书风。
面对愈发丰富但也参次不齐的展览,首先改变的是书法的呈现方式,对艺术家本人的创作与观众理解认知来说都受到影响。刘正成提出,这种展览作品的创作,引发了审美的两难命题:其一,视觉艺术的陷阱;其二;精英文化蜕化为民俗文化。
苏轼《黄州寒食诗帖》
王羲之《兰亭序》
书法与中国传统绘画审美特征有相似性,视觉艺术的陷阱是指,古人所崇尚的“观”逐渐沦落到“看”这样的单一视觉形式。展厅时代的书法作品成为主流形态,加上文言文系统逐步被白话文所代替,选择白话文也是难以入书,相比综合文化素养较低的书法作者难以做到书法作品和文字内容与书法家的生活与文思相结合,而仅仅是抄写唐诗宋词、格言警句作为字形要素创作,这一现象在当下更是普遍。观众看到的都是字体书体,无法观其人品意境,更加局限在“技”的优劣之上。
“现在我们论书,一般也就只能看视觉上的效果,大家只能用技术性参照物去比较它。比如这个作品像王羲之,第一印象不错,就认为写得好,而缺少对一个书法家的身份与作品关系进行深度分析的评价。”
刘正成 自书诗
登滇池大观楼即事 依沫若韵行书轴 纸本
刘正成以自身创作为例,在抄写与临摹经典之外,用书法表现生活,写诗抒发所感。他所提倡书法家不能光抄唐诗宋词,也要考虑怎么个抄法?所抄写的诗词是否与自己当下书写的情境相融,另外自作诗也不失为一种尝试。
“从王羲之、颜真卿、苏东坡为代表开展的文人书法所形成的精英文化,与剪窗花、绣鞋底这样的民俗艺术是两个层面。大家参与书法创作,这是社会进步了,每个人都有文化的权力,反过来也有可能忘记了精英文化的目标,把传统根基缺失了。”刘正成说。
创作与学术要两手抓
2017年12月15日至16日,由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办的全国第十一届书学讨论会在上海市浦东新区书院镇书院人家会议中心召开。
全国第十一届书学讨论会开幕式现场
“当下书法进入到全面复兴时代,书学的意义不可或缺。理论与创作如鸟之两翼、车之两轮,我们倡导书法艺术的学科建设,但只有创作没有理论,学科建设无从成立,否则也走不远。另外,协会的壮大离不开书学理论的支撑,用最直接的说法是入选一次全国书学讨论会,即具备进入中国书协的‘门票’,是理论从业者入会的途径。”中国文联书法艺术中心主任刘恒谈到。全国书学讨论会作为当代书坛重要的学术品牌活动之一,自1981年在绍兴首次举办以来,至今已举办了11届,是得到书法界认可一项学术交流活动。
参会嘉宾合影
到8月底截稿,共收到来自全国各地作者投稿1010篇,最终评出入选论文75篇。与往届相比,此次书学讨论会作了几个方面调整:第一,按照国家有关文艺奖项精简改革的规定要求,讨论会入选论文不再设立一、二、三等奖项;第二,把学术诚信检验纳入评审,设立了论文作者抽查面试环节;第三,针对“独立完成”与“合作论文”的入会资格不对等问题,《征稿启事》明确规定,合作论文署名不得超过2人,入会资格仅限第一作者。
“在此次学术文章的选拔模式上,我们第一次启动了面试环节,随机抽取作者到北京参加面试、答辩考核,以往对入选论文作者的真实性曾经有过举报揭发。此次面试考核并不是对大家不信任,不尊重,是进一步改革完善机制。活跃的交流与提问,达到了作为学术讨论会的要求。”刘恒强调。
陈振濂作首场报告
在第十一届书学讨论会上,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书协副主席、中国书协学术委员会主任陈振濂以《关于当代中国书学现状、问题和愿景》为主题做了首场学术报告。他将当代书学研究分为三个阶段:20世纪80年代初期至90年代中期的书学“学习”时代;20世纪90年代中期至今的书学“学术”时代;新时代的书学“学科”时代。
“学习时代”的书学,以整理、注释、介绍固有书学遗产为特征,从思辨的角度来看,还是筚路蓝缕,带有“诠释史料”性质。而“学术时代”的书学,则有了较多的理论思辨特征,书学研究开始逐渐从单一模式的具体论点构建,走向“思辨”的思考模式,利用资料,通过演绎、推理、论证,得出新的结论;书学研究的重点,从资料对象逐渐转换为研究方法,注重书学整体架构的搭建和分支的衍生。进入“学科时代”,则意味着今后的书学研究者不会再有细致的领域固化和分类专攻自划疆界,而是通过掌握书学理论的各种研究方法、思辨模式,来构建书学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形成学术群聚的现象,开启"学派"时代。
理论分会场
讨论会具体分为史学、理论和教育三大类,为书法创作和理论研究提出新的研究方向,但不足之处也存在。有的论文视角宽广,运用大数据方式,观照史学、理论、教育等方面开展论述。但仍有一些论文是对古代书论性质的梳理。论文构成层次,史学仍一家独大,美学、技法较少;书法教育类论文多是心得经验,缺乏高校的教育理论。
“不论是书学讨论会,还是兰亭奖,抑或是各类书学研讨会,现在都有一个趋势,即偏于考据的史论研究比较突出,而理论、批评与美学类研究则较少,本届兰亭奖尤其突出,获奖及入选名单中几乎清一色属史论稿件,而理论、批评及美学类稿件则全军覆没。”朱中原指出。
史学分会场
“之所以造成这种结果,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当前书法学科结构的偏差造成的,高等院校及书法研究机构的学术研究,基本着力于书法史学,而对美学与批评则重视不够。这不是本届兰亭奖才凸显的问题,在以往兰亭奖评选中仍然如此,只不过本届尤其突出。但是在20世纪80年代却并非如此。20世纪80年代,正是书法本体论、书法美学热的黄金时代,书法家、美学家、文化学者都广泛地参与到书法本体论及书法美学的讨论中,形成了一种热潮,出现了一大批书法美学理论研究著述。但这种热潮,在进入新世纪以后,逐渐退却,书法美学与批评研究,逐渐让位于书法史学研究。”
第六届兰亭奖理论类评审现场
朱中原从《中国书法》杂志有关“书法美的研究”征文来分析:“虽不乏优秀之作,但大部分美学研究文章仍然乏善可陈,甚至缺乏最基本的学术规范,有的是笼统地将西方美学套入书法中,有的缺乏对书法美的最基本的认知,有的通篇谈论美学名词,却对古代书论文献中的语词缺乏最基本的文献学考察,国学素养的缺乏,导致很多美学研究者下笔千言,离题万里。”
“书坛时流不等同于书法学术”。朱中原认为,对于经典和经典笔法的追寻,是书法永不泯灭的学术旨归。学术话题,不存在什么热门或非热门之分。学术,不论它热门不热门,都是必须的,它都在那。依我看,什么样的潮流都可能会出现,但如果它不是学术的,就一定是短暂的,仅仅成为短暂的“时流”。
书法作为中国传统艺术门类,在继承传统之上担负着重任,而在展览成为主流呈现的当下,书法创作出现的各种模仿或复制现象还在继续,怎样弥补文化缺失的短板,完整的从“外在”与“内在”把传统延续下去,需要当下我们的深刻反思。(段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