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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读的两幅国画,是中国美术史上很著名的两位大艺术家的作品,一幅是八大山人的《小鸡图》,一幅是我的恩师石鲁先生的《兰花》。
为什么要把这两幅作品放一起读呢?因为这两幅作品构图和内容都极为单纯,但是,却意蕴十足。而且,它们都涉及国画创作的一个核心话题,那就是艺术一定要敢于创新,突破平庸,打破惯性。
首先,什么是艺术创作状态?在画桌前一站,就必须想着怎样突破,打破平庸,打破你自己的习惯,这个状态就是创作状态。一些人拿起毛笔就稀里糊涂画,完了就想着今天任务完成,这种敷衍和潦草永远不会灵验!画一辈子画都不会有意义。为什么?因为你与生活感受没有接壤,你不是在生活中发现一个非常值得表现、非常冲动、非常震撼的东西,遏制不住想去表现。其次,用什么方法表现?这里要求你必须排除你习惯的方法,别人常用的方法,因为不这样,画着画着就画到别人那里去了,画着画着就成了自己以前的重复,这种没有生命力和创新精神的作品,也就不可能有什么价值。那么,这张画就报废了。在这方面,李可染有一图章叫作“废画三千”,就是说不要怕画坏的意思,因为怕画坏,就墨守成规,不敢突破,总在自己圈子里转,这是一种惰性的表现,是很难进步的。
石鲁 兰花 纸本水墨
有人认为大画家画画都是漫不经心随便抹几笔,以为从胡乱中可以产生好画,创造奇迹,在这方面,我认为恰恰相反,李可染曾说他常看齐白石作画,和很多人的想法恰恰相反,齐白石不是画得很快,而是很慢;不是随随便便,而是十分严肃。越是大笔墨的画,越需小心经营,因为要在简单几笔里,表现丰富内容,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大艺术家如此,何况初学。
要突破这种习惯性思维,我们必须绕过几个东西,我总结为“一意一法”,有个创意就要运用一个独特的技法去表现出来。所谓意境,意,就是一意;境,就是为表现这个意境采用的技法。而这种技法只能在这里最合适,非它不可。意境,就是指,这幅画最终呈现的滋味和味道。
在这里,我举个例子,八大山人一个花鸟册页其中有幅《小鸡图》,构图非常呆板,整个画面只有一只小鸡在画正中间。他故意这样处理,因为他画这个小鸡图,画的是他感受到的这个世间的冷漠,那种心理,他认为只能用这种方法进行表现。就是假若你是一只小鸡,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站在中间一看,哪里都不着边际,这种无助、孤零零的心态,他用这种特定的构图来表达,就非常贴切和吻合。而这样做,就是因为大师的不拘一格和狂傲性格。现在,老师教学生时一讲构图,都是要求主体不能放正中间,那怎么可能产生这种效果,还有这种心理呢?
八大山人 小鸡图 纸本水墨
同样,石鲁画过一张画,画面只有三个兰花瓣,后面是像火柴一样被烧焦的一个焦墨花蒂,他画这个的时候,只写个名字石鲁,连印章也没盖,这是给郑乃光老师的一幅小作品。当时,我刚从东北调回来,去郑乃光老师家里,问他,听说石鲁疯了。他说,“你看看这个,石鲁他疯了没有?”我一看这张画,心里就一下子明白:“石鲁没疯,他绝对清醒,他是自我标榜——我这么清白的人,被人把花头掐掉随意扔地下,正好扔在正中间……”石鲁那种自白,才叫艺术家。他同样学习八大构图,但却用得极为高妙。八大画小鸡,我这是兰花,就解决问题了。啥叫聪明,就是石鲁看过八大《小鸡图》,知道其中的高度。他绝对不会人家画个小鸡放中间,我就画一个麻雀放在中间,这只是徒有其表的复制和模仿。
我常记得,那些年恩师石鲁家床铺底下全是废纸,他一旦创作就会废寝忘食,谁都不能打扰。他很少参加展览,有人问他为啥,我永远记着他狂傲的回答:“只要参加展览,那老子作品就一定要跳出来。” 在我看来, 一个画家画一万张画,要有一万张面貌;而不是一万个画家,都是一种面貌,这是一个永恒而严肃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