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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人文”这一命名,既隐含着本院90年美术史论教学与研究的发展内涵,又表明艺术史应趋于的终极目标。“人文”是人的尊严与事业崇高性的定义,包含人类的兴趣、价值、思想体系和行为的品质;与此同时,它也指对人之思想及其高贵行动的研究。“人文主义”(Humanism)一词概括了这两层含义。艺术创作和艺术研究是这两者相互作用的代表性产物。据此,2007年本学院由原史论系改为二级学院时,定名为“艺术人文学院”,其英文为The Advanced School of Art and Humanities。
在欧洲,“艺术”主要指“美术”,即由绘画、雕塑和建筑组成的美的艺术“fine art”。这种由图像构成的美术与文字组成的语言,从古希腊以来,被认为是人类把握世界的智性双翼。正因为如此,图像与语词问题一直是西方的重要哲学命题。在中国,最早的文献表明,图像与文字同体异功,相辅相成,也是把握宇宙与人事沉浮的两个智性手段:文字难传达者则以图绘表之,反之亦然。西哲的“理念”与中国传统的“道”在不同文化中建构了两大世界观和信仰,它们与艺术和科学合成三套马车,并驾齐驱,牵引着人类文明的进程。艺术史研究的意义由此而不言自彰。
自1928年建校之始,本院率先致力于中外美术通史的撰写与教学,从漫长的历史长河去理解美术的变迁,反之为读解更广阔的历史现象提供图像证据。以图证史,以史鉴图,此系艺术史的人文价值之一。作为学科,美术史定名于19世纪,当时它跃然而为欧洲史学的前沿学科,为现代人文学科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力量。我院始终力图与国际艺术史发展保持同步而异调的姿态:在学术品质上,以世界高水平为标准,在研究目的上,以我为主,取国际之长,用之于中国艺术史建设,走向世界,为人类学术进步奉献中国力量。
在20世纪80年代,我院明确提出“作为人文学科的艺术史”理念,打破美术史狭隘的专业藩篱,将之扩展至哲学、科学、历史等广阔视野中。学术本无界域,它的任何进展都是交叉跨界的结果;学术是探险,探险不能局限于本位地盘。新专业的设置不是专业划圈自囿,而是为了拓展探索的范围。
大学具有双向任务,即推进学术发展和培养人才。为此,教师研究水平的提升,是最有效的人才培养示范,我们倡导教师以自己的研究带动教学,言传身教,训练学生掌握发现问题、寻找解决问题途径的能力。教育的目的不仅是传授已知知识,更重要的是启发、引导学生懂得如何去寻求对待问题、对待生活的智慧方式,亦即如何运用所学知识去辨析日新月异的复杂情境,如何采纳合适的方法去解决问题。
智慧储藏于历史。欲从事任何专业,首先必须了解其学术史。艺术史学史与方法论不仅是进入艺术史研究的门径,而且本身就是艺术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历史绝非史实的单纯排列,而是观念和撰述方法的产物,这本身便是历史的事实。同一史实在不同史家笔下呈现不同的叙述模式,而史德、史识、史法决定史实的呈现方式与意义。学习艺术史,必须首先了解以往重要的艺术史家的成就,谙熟他们的观念和方法,在此基础上,才有可能发现新的问题,并探寻相应的解决路径。
我们所强调的方法论,决非脱离问题的方法条规,而是针对具体问题所采用的合适手段。中外艺术史经典就是解决特定问题的方法论典范。由此研究方法论即是研究思想观念史。将思想或观念史引入美术史,这是我们创立艺术史学史和方法论研究的一个逻辑性举措。研读经典著作,鉴赏经典作品,邀请国内外艺术史代表人物举办讲座,例如“贡布里希纪念讲座”和“潘天寿纪念讲座”,这一中一西的高端常设活动,不仅建立了与古今中外思想的对话,而且展示了伟大的艺术史家工作的范例。
智慧乃天下公器。智慧穿越古今时空,跨越中西疆域。中国古代画论早已明示艺术无中外、古今之异,唯有品质优劣之别。一国、一地、一时代的美术是其社会、政治、经济等文化的活化石,而这些要素反映或塑造了各自的视觉习惯,表现惯例,品评或推理模式。不同的文化艺术必须互为鉴镜,于鉴镜中反观自身,发现其活性基因,以图特色发展。我院译介西方艺术史名著,引进西方方法论,并非为翻译而翻译,为方法而方法,其目的乃在于建立更有宽度、更有效的参照系,在比较中提高中国美术史的研究水平,使之更完美地匹配其美术遗产的伟大品质,为世界艺术史做出应有的中国贡献。
推动中国美术史的发展是我院的终极目标。从美术通史深化到个案研究,特别注重中国画论注疏、画家年谱考订、中国书画鉴赏等关系我国绘画命脉的基础研究,同时展开金石学的探究。这些研究并非孤立地进行,而是在多元的艺术史和方法论背景中展示而凸现其意义。以中国书画鉴定为例,这是一门经验性学科,离开艺术史、书画观念史、技术媒介史的框架,仅凭眼力,难以成为令人信服的鉴定科学。跟艺术创作一样,局部归于整体,各式学术研究只能在整体中显现其价值与意义。
这个整体便是开篇所说的人文及其研究的意义。书斋必须与社会相连通,文字之书与行为之书、沉思的生活与行动的生活必须互动而产生现代学术创造力。因此,本院重视训练学生将学术转化为社会能量的能力,而这能力绝非是功利性的,而是具有远大抱负的创造性能力。理论与实践始终交织在一起。本院在全国率先开设视觉文化研究、艺术行政与策划、美术博物馆学等科系,并非旨在建立所谓的新专业,而是为了给学生提供新的视角,使之了解世界人文学科的新趋向。如果学校培养的学生仅以某门专业结业,这是教育的最大失误。专业疆域在不断地拓展,专业技术在不断地淘汰变化,教育不应将学生捆绑在某个狭隘的专业或技术洞穴中,而应将他们指引到广阔的人文旷野上,任其驰骋。
在这片人文风景中,教育可为学生提供三种无穷的能量来源:经典智慧、经典作品、社会实践体验。我们强调艺术研究必须一眼盯着古今中外经典著作,从中汲取思想营养和方法论,另一眼盯着古今中外的艺术杰作,从中了解艺术创作的过程,提高艺术研究必备的审美能力,然后全身心地投入现实的丰富体验,磨砺发现问题的敏感性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就是我们强调的艺术智性的含义。
艺术史与人类的所有学科的沉浮一样,一旦局限于专业,便沦为某种理论或方法论的奴隶,失去其自由创造的活力。在艺术史领域一直存在着两种极端倾向:或将艺术描述为受社会、经济、历史、人种等因素制约的结果,或以“为艺术而艺术”为信条,排斥艺术之外的所有研究因素。这两种做法从不同的方向忽视了艺术的本体创造性,否认了它对人类一切创造性领域的塑造作用和价值标杆意义。
我们强调艺术的智性就是为了重新发掘艺术的这一伟大功能,即在透彻研究艺术的本体创作论的基础上,充分理解艺术对人类其他领域的创造性塑造力量。“圣人因智以造艺,因艺以立事”,汉末徐幹所言早就蕴含着这种智性关系。艺术是人类智慧的创造性结晶,而一切人类事物的品质则有赖于艺术而提升其最高品质。以军事为例,《孙子兵法》被誉为世界战略经典,当译成英文时,其名为Art of War,即“战争的艺术”。这是西方世界对该书的最高评价,也是对艺术智性的一个阐例。艺术史是揭示艺术智性的学科,唯由此,才能合乎“艺术人文”之名实。(作者 曹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