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具有中国精神的本土抽象艺术

▲赵无极抽象画

　　抽象艺术一向被认为是外来的艺术。原因其一，抽象两字是翻译而来的，中国历史上和抽象意思接近的只有象、意象、超象等。其二，近代抽象主义起源于欧洲，是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的主要艺术形式。中国受到西方现代抽象主义的影响最早可上溯到上世纪30年代决澜社的崛起。但直到改革开放，抽象艺术才出现在中国各类美术展览。当时国内的抽象画家从模仿出发，无论是绘画材料、工具、风格、语言、表现形式，大多与西方抽象绘画如出一辙。 “西方化”抽象艺术家是近40年来中国当代抽象艺术知名度和成就最高的群体。然而，我们真正需要的抽象艺术，应该是具有中国精神、东方气韵的本土抽象艺术。

　　人类应该有两部美术史

　　人类应该有两部美术史。一部是具象美术史，一部是抽象美术史。具象艺术属于理性，抽象艺术属感性。具象艺术是讲故事、讲道理，抽象艺术全凭本能和直觉去感悟。用理解具象艺术的方法来理解抽象艺术，会觉得看不懂。很多对抽象艺术的误解也是因为在用具象思维要求抽象艺术。

　　抽象艺术和具象艺术的创作方法论和审美价值观有很大不同。具象艺术讲究师承，以临摹、模仿作为主要学习手段，画得越像越好。抽象艺术从第一天开始就强调创新，求新求异，谁画得像别人的作品，谁就遭到鄙视。

　　从抽象艺术的定义，到抽象艺术的生命属性，我们确信，抽象艺术的历史应该和人类历史一样漫长。人类抽象艺术历史至少应该有5000年，而不是像西方美术史标榜的一百年。西方美术史中，只是架上抽象绘画或者说是抽象主义绘画的历史，而非抽象艺术的历史。中国是世界古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中国5000年的抽象艺术文化灿烂辉煌。从新石器时代算起，可以这么说，在中国古代原始艺术至今，属于抽象艺术独领风骚的时代至少有5000年，而后，具象绘画才开始与抽象艺术鼓瑟共鸣。而大写意绘画出现，又早早将中国绘画纳入抽象艺术的轨道。

▲马列维奇抽象画

　　从人类5000年抽象艺术历史角度看，中国是名副其实的抽象艺术古国和大国。抽象艺术不是外来的艺术，而是在中国悠久艺术历史上有传统和传承的本土艺术，只是被遗忘和忽略了。中国很多艺术领域的审美关键词都是抽象的。譬如，书法的笔墨与飞白，篆刻的分朱布白，赏石的瘦透漏皱，陶瓷的窑变，绘画大写意的似与不似，谢赫六法的首法气韵生动，都有极其抽象的审美意境。

　　背靠中国5000年抽象艺术文明，我们应该充满民族气节和艺术自信，理所当然地把中国抽象艺术当作本土国粹来保护、研究、开发、传播和普及。

　　有一种观点认为，只有携带着强烈反叛精神的西方抽象主义才能够称之为是真正的抽象艺术。而中国古代抽象符号缺乏反判精神，故而只能称之为抽象装饰画，不能和西方抽象艺术相提并论。我以为，抽象艺术定义是非具象、非主题的纯粹视觉形式，这个定义中显然不包含批判精神。其次，抽象艺术负责仰望天空，具象艺术负责脚踏大地，两者是有分工的。

　　必须承认，西方现代抽象主义运动，不仅改变了世界艺术的格局，成为20世纪世界最重要的艺术风格，也对提速中国当代抽象艺术至关重要。从上世纪80年代后，西方抽象艺术对中国艺术的震撼如醍醐灌顶，并且引发了持续至今的抽象艺术热潮。当今中国抽象艺术正面临这样的抉择：是继续以学生的姿态跟着西方100多年抽象艺术谱系走，变相拷贝西方抽象艺术，还是回到东方，回到中国5000年的抽象艺术母体，整理、发掘属于本民族独立而自由的抽象艺术文化，从而派生出具有东方神韵的本土抽象艺术?从人类两部美术史的观念来俯瞰抽象艺术，中国曾经有过的辉煌，足以使中国当代抽象艺术家有更大的动力和激情，来一次真正具有本土精神的创世纪抽象艺术交响，与西方百年抽象主义遥相呼应。

　　中国抽象艺术不能跟着西方走

　　抽象艺术是有精神的。

　　抽象艺术的中国精神，必须在中国抽象艺术5000年的追叙中来体会和发现。

　　一切艺术形式都蕴含着人类的生命精神。不同时代的艺术家以符号的方式将生命信息记录保存下来，经历了5000年的沧桑和演变，最终形成了具有民族和本土特色的抽象艺术风格。它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代表这片土地和民族创造力的艺术，并且得到了全世界的公认。我们能够细数的具有中国抽象艺术符号特征的就有彩陶青铜、甲骨文、书法篆刻、河图洛书、宣纸笔墨、火药烟花、玉器陶瓷、织锦漆器、琉璃瓦当、赏石窗格子、大写意等等，像一大串美丽的琥珀，构成了一部灿烂辉煌的中国抽象艺术史。

　　我们知道，绘画的艺术地位已经被各类原本认为 “非艺术”的艺术所蚕食 (比如波普艺术、现成品艺术、装置艺术、大地艺术等等)，而传统观念中的 “非艺术”已经越来越多地成为新艺术。以此趋势下的美术观念来回顾5000年美术史，当年被美术史“排挤”的很多艺术种类 (火药烟花、玉器赏石、织锦漆器、陶瓷瓦当等)，在抽象艺术史的召唤中，成为堂堂正正的中国代表性抽象艺术。美术史不再以技术手法来划分风格，而是以审美心理和价值标准来区别，以具象和抽象来归类。这样，既还原了历史真相 (人类初始就是具象和抽象两条腿走路)，又明确了分工 (具象和抽象满足人的理性和非理性的需求)，避免了矛盾 (具象和抽象审美消除误解)，又开拓了思路 (打开了抽象艺术多元创造的新天地)。

        抽象艺术无门槛，人人都有画抽象画的天赋，但是台阶很高，登顶更是凤毛麟角。

　　因为无门槛，所以鱼龙混杂、滥竽充数者众多。如今正值抽象艺术开始转暖，世界艺术拍卖价格之最的前十位中，至少有五位是抽象艺术，而天价抽象画看似技术简单，似乎人人会画，于是，一夜之间，抽象艺术的旷野上，涌动着淘金的人群。更有人以为模仿也是创作，抄袭无可厚非，极大地混淆了抽象艺术的价值标准。甚至说，抽象艺术从一开始，就是野生的，无拘无束而没有标准的。事情真是如此吗?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价值标准，艺术就没有意义，我们所看到西方美术史中的艺术大师们，他们的艺术为什么可以成为里程碑，必须有一只无形的上帝之手，在指引他们的艺术，而这只上帝之手，就是抽象艺术的价值标准。

　　从中国5000年的抽象艺术中，我们看到的抽象艺术的中国精神，也可以理解为中国抽象艺术的价值标准，就是原创、审美、精致、中国元素、中国人文意境。

　　原创就是想象力和创造力，图式、风格、符号、题材、材料、技艺和观念，都有原创的途径和可能，原创是抽象艺术最本质也是最重要的品质。审美，追求艺术的美轮美奂，造型、色彩、构成、质地、点线面、细节、肌理，都是构成美的元素，任何细节都不可忽视。精致，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熟能生巧的技术、复杂而有难度的技术，巧夺天工的绝技，不可重复的神来之笔等等。中国元素，具有中国风格的形式、符号、色彩的解构与重构，让本土与民族的文化基因透过中国元素，传递出抽象艺术的中国精神。中国人文意境，儒释道、天地人，守静笃、致虚极，阴阳太极，天人合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未来，我们呼唤这样的具有中国精神的本土抽象艺术，从形式风格到元素、符号、材料、技法、观念、意味都是中国的、民族化的、本土化的。（作者 许德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