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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荒诞派”雕塑,当然只是调侃和揶揄,与真正的荒诞派文学艺术无关。“荒诞派”雕塑调侃和揶揄的对象,是中国近些年来层出不穷的各种恶俗公共雕塑,其荒诞之极致、手法之多元、观念之另类,恐怕在很长一个时期内都将成为难以逾越的旷古绝今的视觉奇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网上每年都会出现“十大最丑建筑”“中国最丑雕塑”之类的评选,曾经高高在上、普通人难以置喙的“艺术创作”,如今因为网络迅速普及而有了面对公众评判的可能。湖北的“丰乳肥臀”雕塑灯、广西桂林的“扶老”雕塑、苏州的“大秋裤”、沈阳的方圆大厦,等等,都成为一时网红,“风光无限”。
然而,不论业内人士或者社会公众对这些“荒诞派”雕塑和建筑如何口诛笔伐或者嘲笑谩骂,它们不但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前赴后继、此起彼伏,不断刷新着人们的审美底线和想象极限。
很多人都喜欢玩或者至少见过一类猜谜游戏,即一人比划一人猜,为了获胜,负责比划的人常常用一些与谜底本意毫无瓜葛的谐音符号或身体语言暗示同伴。比如经典的“蜂和日历”(风和日丽)。这种脑筋急转弯式的娱乐思维在电视节目上博人一笑也就罢了,如果用来构思和创作艺术,结果又会怎样呢?如果人们看到一头鹿背着一个袋子的雕塑,可能立刻就像节目中猜谜的那个人一样脱口而出“一袋一鹿”(“一带一路”)四个字,心里大概还会有恍然在摄像镜头前中彩般的喜悦。下一题:一个古代郎中打扮的人站在一个硕大的地球仪上,地球仪下面长着两条腿,正在阔步向前,请回答。古代、郎中——大夫?中医?地球仪——地理?世界?腿、走路——前行?赶路?奔波?将这些能够联想到的概念在脑子里迅速进行排列组合后,就不难判断出“中医走向世界”的甲方谜底了。如果说《一袋一鹿》这个雕塑起码还有一点点整体的动态和鹿本身的造型美感,那么这件《中医走向世界》的雕塑则可以说是以一种漫画式的大胆创意彻底颠覆了雕塑艺术的所有既定规则和审美标准,可以视为近年来“荒诞派”雕塑的巅峰之作——虽然这个“荣誉”可能很快就会受到更加强有力的挑战。
是这个社会不能容忍“荒诞艺术”吗?当然不是,真正的荒诞艺术是建立在对现实的反射之上,是艺术家智慧和才华的产物。荒诞其实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很多艺术流派和作品都多多少少有荒诞的色彩,立体派那些变形的人体和风景难道不荒诞?哥伦比亚绘画大师博特罗笔下的那些肥硕放荡的男男女女、猫猫狗狗难道不是荒诞的?超现实主义、艳俗艺术、观念艺术等等其实都是荒诞的。不过,这些艺术在荒诞的表象下面,却是严肃的、建立于艺术规律基础上的对于现实的思考与反映,不是“连连看”,更不是“脑筋急转弯”。
20世纪20年代,在超现实主义文学影响下诞生的现代戏剧流派之一荒诞派戏剧(Absurd Theatre)在艺术上有三个特点:第一,反对戏剧传统,摒弃结构、语言、情节上的逻辑性、连贯性。第二,通常用象征、暗喻的方法表达主题。第三,用轻松的喜剧形式来表达严肃的悲剧主题。这样的特点同样适用于所谓的“荒诞”艺术。真正的荒诞是一种态度,是对传统艺术的“破”与自身语言模式的“立”,更是对历史与现实、文化与人性的深刻反思。
“一袋一鹿”(《一带一路》)、《中医走向世界》这类“荒诞派”恶俗雕塑,用一种简单粗暴的视觉符号和视觉冲击,既消解了雕塑主题的严肃性、文化性、艺术性、逻辑性和功能性,又暴露出我国城市雕塑中长期存在的话语权倒置和审美缺失问题。所谓“长官意志”,是许多公共雕塑中大家早已习以为常的实际主导者。虽然在很多当代艺术展览中也不乏粗制滥造、饱受诟病的“荒诞”作品,但作为公共艺术的社会雕塑显然已经不是单纯的艺术问题,它与艺术有关,更与大众需求和社会良俗有关,因而受到人们的普遍关注。更重要的是,它会引起人们对于权力和利益的深层担忧。
为什么“长官意志”会频繁地造就“荒诞派”雕塑?简单来说不外乎三个方面:政绩和面子工程、不尊重艺术规律、缺乏监督和制约。急功近利、追求政绩和面子的心理,让某些部门的决策者对一些热点事件总是保持着高度的敏感和亢奋,希望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它们呈现在城市公共雕塑上,荒诞肤浅不要紧,东拼西凑也可以,重要的是应景、是热度。作为绝对的“甲方”,在雕塑的设计制作过程中当然具有绝对的权力。对于某些决策者来说,艺术家和设计师的工作就是完成“领导”的艺术设想,所谓的艺术规律就体现在是否能够将“长官意志”完美地呈现在雕塑上。而说到监督和制约,当然指的是“长官意志”对艺术家或设计师的监督和制约,后者必须严格按照“甲方”的意图行事。至于来自社会大众和网络媒体的批评和调侃,估计且被当作是所有优秀的艺术作品都会面对的误解和攻击了,比如梵高,比如野兽派——但不知“长官”是否知道这些艺术家。(作者 邢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