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样祥：世界瓷都如何再出发

　　2018年10月18日，“传承与超越——‘一带一路’瓷都再出发国际研讨会”在江西景德镇中国陶瓷博物馆召开，本文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侯样祥在会上的发言，文中对景德镇成为“世界瓷都”的原因进行了历史分析，认为“过硬的产品质量，宽广的世界市场，是景德镇之所以长期成为‘世界瓷都’的两大关键性因素”。

　　景德镇既是个有故事的地方，也是个有魅力的地方。有故事，是指它有着辉煌的过去；有魅力，是指它一定会有不一般的今天与明天。

　　我与景德镇有缘。近七八年来，我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景德镇。有时到景德镇来讲学，有时到景德镇来考察。我先后撰写并发表有关景德镇的研究文字不下十万字。在我的研究中，既有对景德镇知名艺术家的个案研究，也有对景德镇陶瓷文化发展战略研究。对于前者，我重点对周国桢先生做了个案研究。对于后者，我撰写并发表了《景德镇陶瓷文化发展战略研究》，篇幅达一万三千多字。据景德镇的朋友们讲，此文是国内第一篇公开发表的专门研究景德镇陶瓷文化发展战略的文章。在文章中，我首次提出了在景德镇建立“国家文化产业特区”的构想，并阐述了八个理由和三个自觉……非常感谢第十五届景德镇国际陶瓷博览会组委会的邀请，使我有机会参加今天的“传承与超越——‘一带一路’再出发瓷都国际学术研讨会”。与以往的研究稍有不同，这次我想换个角度来谈谈景德镇。即将景德镇放到中国陶瓷史，甚至世界历史大市场中去考察。因为在多年的研究中，我深切意识到，如能将“世界瓷都”放到“瓷之国”、进而将“瓷之国”放在世界历史大市场中去考察，结论会更宏观，也会更客观，还会使学术研究趣味无穷。当然，它是前述“战略”文的续篇。

　　景德镇

　　国内外大量考古发掘资料已经表明，中国是瓷的唯一发明国。国内外考古发掘资料还表明，从唐代后期开始，中国瓷已经作为商品成规模地销售到广大海外市场。从此，中国瓷迈上了畅销全球达千年之久的历程。综观人类社会历史，这的确可以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形容。需要说明的还有，在新航路开辟之前，中国瓷主要以儒教文化圈和伊斯兰教文化圈等为主要销售目的地；在新航路开辟之后，中国瓷正式进入到基督教文化圈，并成为主要销售目的地。对此，我于今年九月分别在《人民日报》和《中国美术报》发表了两篇论瓷的文章已有所表达。正如我的两篇文章的标题所示：《瓷，中国审美文化走向世界的代表》，《瓷器，中国贡献给世界的创造》。即是说，“1800年瓷器烧造史、1000年瓷器输出史，不仅创造了中国制造的奇迹，更创造了中国文化走出去的神话。”

　　当然，客观地讲，相对于越窑青瓷、邢窑白瓷、长沙窑瓷器等，景德镇瓷并非最早走向世界的产品。到目前为止，海外考古发掘中还未见到景德镇的唐瓷，甚至北宋景德镇瓷。但是，景德镇瓷却具有“后来者居上”的绝对优势。海内外考古发掘资料已经表明，从南宋始，景德镇的青白瓷已经出现在海外市场。从元青花之后，景德镇瓷逐渐取代了国内其他窑口，成为走向全球的中国瓷的最主要代表。由于青花瓷广受世界欢迎，以至形成“无青花，不瓷器”的世界瓷市场消费格局。至明清时期，景德镇已顺理成章地成为世界制瓷中心——世界瓷都。

　　景德镇御窑厂

　　景德镇陶瓷何以能够创造如此辉煌的历史？这显然是个不应回避而趣味十足的学术研究话题。当然也有着无数的主观与客观原因，但在我看来，有两个原因不容小觑：

　　一是官窑作为“国家实验室”的价值不可低估。从元代“浮梁瓷局”开始，景德镇便成为官窑所在地，明代有“御器厂”、清代有“御窑厂”。我曾作过统计，官窑在景德镇前后断断续续存在有六百三十三年之久。这在古代人类社会，无论是中国，还是国外，都是空前而绝后的。毫无疑问，许多制瓷技术的难关，恰恰是依仗了官窑这一国家力量才得以攻克的。此即表明，官窑的长期存在，是使景德镇在制瓷技艺上一直在全国乃至全球处于领先地位的重要原因。需要说明的还有，官窑与民窑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使景德镇民窑制瓷技艺长期处于鹤立鸡群的地位。所有这些，都是致使景德镇官窑与民窑的产品长期处于优势地位的重要前提条件。而民窑是中国瓷器国际贸易的绝对主力产品。

　　二是市场尤其海外市场的强大作用力不容低估。瓷器虽有文化艺术内涵，但我们必须清醒和承认的是，瓷器首先是产品是商品。是商品就离不开市场的作用，而且市场越大其商品的生命力就越强。景德镇瓷器从宋代开始成规模地销往亚非海外市场，至元明淸三代，景德镇瓷逐渐成为海外瓷市场上的主要商品。从中国窑口兴衰史与海外市场开拓史之间，我们很容易发现，它们一直存在着一种正因果关系。即产品质量越过硬，海外市场就越大；反之，海外市场越大，其窑口的生命力就越强。显然，拥有广阔的海外市场是促成景德镇成为世界瓷都的关键因素。

　　据此，我们不难得出如下结论：过硬的产品质量，宽广的世界市场，是景德镇之所以长期成为“世界瓷都”的两大关键性因素。众所周知，在市场经济研究中，有着“内容为王”与“渠道为王”之争。但是，历史上的景德镇，不仅具有“内容”这张“王牌”，还拥有“渠道”这张“王牌”。我个人认为，这是景德镇“再出发”中不应忽视的历史经验。

　　如今，在“一带一路”这一大的历史背景下，景德镇审时度势、高瞻远瞩地提出了“与世界对话”，今天的研讨会又提出“再出发”的理念。对此，我的理解是，景德镇有重回瓷器世界之巅的雄心壮志。无疑，这些都是极佳的战略性思维与设想。“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希望我上述探求“世界瓷都是怎样炼成的”的研究成果，可以为景德镇顺利实现“与世界对话”，进而成功实现“再出发”的宏伟蓝图提供一些智库资政之用。

　　作者简介：

　　侯样祥，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文化学者、艺术评论家、艺术策展人。曾任中国文化报副刊部主任、编委，文化艺术出版社副社长兼副总编辑，编审。为文化部高级职称评委，北京市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研究方向涉及历史学、科学人文关系、艺术史论、文化发展战略等。在《中国社会科学》、《历史研究》、《人民日报》、《文史哲》、《新华文摘》等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