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持续边缘化的非裔艺术

　　黑人在艺术上的天分早已为世人所共识，由非裔群体创造出的布鲁斯音乐早已成为现代音乐史中最重要的篇章，直接引领了现代流行音乐的发展。20世纪70年代以来，生活在美国的非裔艺术家们，成为了当代艺术中一股重要的力量。以涂鸦创作为标志的波普艺术家巴斯奎特，近年来就屡屡在世界顶级博物馆中亮相，并创下了拍卖市场上的一个个新纪录。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美国非裔艺术家再一次引发了黑人艺术风潮。从2015年异军突起的克里·詹姆斯·马歇尔，到2017年在威尼斯双年展独占美国馆的马克·布拉德福德，非裔美国艺术家们显然已经在世界艺术图景中占有了特殊的地位。

　　泰特现代美术馆 “民族的灵魂——黑人至上时代的艺术” 展览现场 图片：ft.com

　　近些年来，从世界各大主要博物馆举办的非裔艺术家的展览数量与质量来看，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2017年英国泰特现代美术馆举办规模空前的“民族的灵魂——黑人至上时代的艺术”展览。同年在南非，非洲最大的现代美术馆——蔡茨非洲当代艺术博物馆也惊艳亮相。这一切都让我们看到，非裔族群的艺术创作似乎即将跻身世界艺术舞台的中心。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每当我们审视现当代艺术时，对所谓“边缘化”族群的艺术创作总是格外关注，对西方中心论则始终抱以反感的态度。“去中心化”已经成为了学术界热议的话题。英国理论家简·莫里斯在2016年的文章《打破旧边界——博物馆对现当代艺术史的修订》（刊于本报第52期16—17版）中，曾经罗列了这种趋势在世界多个博物馆中的流行。然而事实上，理论家和史学家们的这种大胆的预测，在真实的统计数字面前可能只是一厢情愿。

　　近日，针对美国和世界艺术市场中非裔美国艺术家的展览和作品销售情况开展了专项研究，得出了多项关键数据。和非裔美国艺术家们的高出镜率相比，在过去的10年间，如果除去已经过世多年的巴斯奎特外，非裔美国艺术家的作品拍卖总额为4.6亿美元，仅仅占了全球拍卖市场的0.26%。此外，在对美国博物馆的收藏资金进行了调查之后，研究人员同样得到了一对不相称的数据：30家美国排行最靠前的博物馆中，仅仅有2.3%的收藏资金被用来购入非裔美国艺术家的作品，而黑人艺术家们展览作品的数量却占到了展览作品总数的7.7%。在这些美国博物馆现有的馆藏之中，非裔美国艺术家作品，也仅仅占了总数的2.4%。

　　非裔美国人占美国人口的12%以上，而他们之中的艺术家又创造着当代最引人注目的艺术，与之相比，上面的数字就更显得扎眼了。但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糕，在2017年，非裔美国艺术家在世界的专题展览数量由2016年的38个增加到了63个，而2018年已经过去的9个月里，美国30家重要的博物馆一共收藏了439件非裔艺术家的作品，2018有望成为10年来收藏最多的一年。

　　即将代表美国参加 2019 年威尼斯双年展的非裔艺术家马丁·普耶尔的雕塑作品《亮闪闪》? 图片：纽约时报

　　尽管2017年非裔艺术家们的表现几乎引领了当代艺术的潮流，学术界也作出了极大的努力，但根深蒂固的西方中心论体系，始终让美国的博物馆对非裔艺术家作品的收藏保持着谨慎的态度——非裔美国艺术家当然不是唯一被推到边缘的人群，北美原住民艺术家和拉丁美洲艺术家在这些统计数据之上有着更加悬殊的差别。

　　《我们是谁？——美国的不同肤色》（Who We Be： The Colorization of America）的作者杰夫·张（Jeff Chang）说过，“艺术界中的公平问题永远无法从社会大背景中解脱出来”。2015年美国非裔群体爆发大规模示威活动“黑人也是人”之后，同年美国博物馆对非裔艺术家作品的收购增加了63%，2015—2017年间非裔艺术家展览的数量也激增了70%。同时，一些博物馆率先站出来表示对非裔艺术的支持和关注，比如弗吉尼亚艺术博物馆和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就一直保持着对非裔艺术20%左右的收藏资金投入。而巴尔的摩艺术博物馆馆长克里斯托弗·贝德福德（Christopher Bedford）更是作出了惊人的举动：售出馆藏的7件白人艺术家作品，以成立一个专门收购非裔、拉丁裔和女性艺术家作品的基金会。

　　凯辛德·威利创作的肖像《奥巴马总统》发布会现场? 图片：卫报

　　此外，非裔美国艺术家近两年来的崛起，也与非裔收藏家的支持分不开，比如黑人说唱歌手吹牛老爹（P。 Diddy）在今年以创纪录的2100万美元收藏克里·詹姆斯·马歇尔的作品《旧日时光》，就是非裔艺术跻身主流艺术界的关键举动——毕竟，以艺术家、批评家、史学家、策展人、博物馆以及公众所建立起来的主流艺术界，事实上是围绕着收藏者的一个圈子，收藏家直接塑造了艺术史。

　　美国非裔画家罗迈尔·比尔顿（Romare Bearden）曾经说过：“如果被问起‘什么是白人艺术’，你可以说意大利文艺复兴，也可以说伦勃朗或者英国的绘画。而黑人的艺术也应该如此多样化。”在这些并不乐观的研究数据之后，我们仍旧有理由期待如此多样化的非裔艺术展现在世界的面前，也许这仅仅是一场风暴前短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