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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当代性是国内美术界近些年探讨最多的话题。受欧美一些发达国家当代艺术理论的影响,国内学界也曾一度倾斜于这些当代艺术理念,认为架上艺术完全不在当代艺术视野,当代艺术是以新媒体与观念艺术相耦合的新的全球化艺术,艺术的当代性在于如何以艺术的观念形态来介入社会、如何以泛媒介来呈现个体性的文化身份与生命体验。这种理论当然是人类社会进入信息时代对艺术变革提出的某种新构想、新探索,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通过具有创造性的心手合一的绘画与雕塑来创造艺术形象的终结,而这种观念形态的泛媒介化的所谓“当代艺术”,也并不是当代艺术的全部,更不是艺术全球化的范式。如果仅仅把艺术媒介的创新作为艺术当代性的唯一标志,那显然是种机械唯物论的艺术发展观;如果把艺术介入社会作为艺术当代性的价值认定,那显然也夸大了艺术功能而使之成为某种理念的工具。
艺术的当代性是民族精神在某个时代的艺术创造与审美浓缩,没有超越民族精神、国家意识的抽象的艺术“当代意识”。众所周知,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崛起,解构的不只是再现性艺术,而是其背后从宗教与历史主题表达中解放出来的个体审美创造;欧美当代艺术——以泛媒介与观念形态为表征的后现代主义艺术的产生,从根本上说是资本主义民主制度所折射的一种大众化的艺术生产与消费方式。但很难想象用这种解放个体审美创造与追逐大众审美消费的艺术,来表征一个崛起了的国家的民族精神。相反,被西方现代主义抛弃了的写实主义,恰恰成为20世纪中国引进西方油画并进行本土化再造的另一种“当代性”呈现;而追求个体性精神生存的中国传统文人画在20世纪下半叶所进行的现实性转向,也恰恰成为中国画现代精神求索的核心审美命题。显然,彼地艺术的当代性未必就是此地艺术的当代性,但艺术的当代性,都关涉艺术与国家历史与民族精神相同步的时代性审美探索与艺术创造。
应当说,近些年再度兴盛的主题性美术创作,正是新时代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的艺术当代性重建。从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到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从纪念长征胜利80周年大型美术创作、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主题美术创作,到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型美术创作工程的组织实施等,都不难看出通过历史与现实主题性美术创作对于中华文明历史与民族复兴精神的视觉塑造,这些凝固了的视觉史诗,在凝聚民族精神、激发民族斗志方面也显然发挥了其它艺术所不可替代的审美育化作用。这种视觉史诗的书写,无疑不属于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艺术“当代性”范畴,而问题的关键是,在经历现代主义对艺术本体价值的追寻和新媒体对艺术观念性的拓展之后,如何认知或重建书写视觉史诗的造型艺术——主题性美术创作的艺术本体价值。这里,既涉及对中外主题性美术创作传统的梳理与重识,也必然存在如何于当代丰富的视觉文化中重建与发展主题性美术创作的“当代性”这样一个重大理论课题。
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艺术的生成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都因机械或电子图像的大众化生产与传播而使其偏离再现性的造型艺术轨道。因而,主题性美术创作的重建关涉了两个最重要的基础理论:一是对图像时代造型艺术独特性的价值认知,二是对造型艺术独特叙事性特征的理论重识。图像时代的图像大众化与消费性,不仅使众多画家将照相图像直接搬进画面、混淆照相图像和造型艺术形象之间的界限,而且,图像经验的形成,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认知世界的方式。可以说,图像时代的造型艺术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艺术史的困境与焦虑。绘画的再现性意义并不是和现场图像比真实程度,而是考量其主题提炼与意义蕴含的深刻程度。叙事性并不是绘画艺术的天敌,具有叙事性或再现性也不意味着就远离了绘画艺术的本质。应当说,绘画最独特的叙事语言,就是造型艺术形象的塑造语言;离开了绘画塑造形象的独特方式,也就否定了绘画的存在。
造型艺术形象在本质上相异于照相图像的学理辨析,因近年一些优秀主题性美术创作实践而获得极有力的印证。譬如,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主题绘画创作,不仅参照了照相图像,而且在参照基础上进行了造型艺术的再创造。显然,马克思生活的时代才发明了照相机,并为其中年后留下极其珍贵的照相图像,但借助于这些有限图像对马克思生平的视觉还原,还依赖于绘画造型形象对其进行的当代视觉审美再造。实际上,古今中外优秀的历史与现实主题性绘画,都展现了绘画叙事不能被文学、戏剧、影视所替代的那些审美特征。绘画对可视形象的造型性艺术创造、将时间转换为平面化空间而对戏剧性人物关系的凝固、肖像式性格心理揭示与绘画性多人物组合及场景虚拟等,都表明绘画的视觉叙事并不是机械再现,更没有“利用艺术掩盖了艺术”,而是将绘画性的造型艺术特征融入可视形象的艺术再现或表现,这些绘画在完成形象叙事的同时,也在进行符合绘画平面性特征的那些艺术创造。因而,被格林伯格强调的现代主义的“平面化”特征,同样也是绘画可视形象叙事最鲜明的艺术特征。
必须强调的是,历史与现实主题性绘画在叙事范畴、叙事角度上,不会像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作品那样完全以个体经验或个人化叙事来表达对社会的人文情感或价值判断。历史与现实主题性美术创作,从根本上说就不完全属于个人叙事,而是有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在某个历史时期所呈现、所需求的一种思想或一种理想的审美表达,是时代精神与思想情绪对历史的再度灌注。从这个角度讲,这种历史与现实的主题性美术创作,也无疑是一个时代民族精神与民族奋斗的视觉史诗书写。
(作者 尚辉 中国美协美术理论委员会副主任、《美术》杂志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