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的书法情结：被“逼”上的习书之路

陈忠实

陈忠实书作

    赵刚

　　上世纪90年代初，具有史诗风格的长篇小说《白鹿原》（修订本）折桂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喜爱。因慕德艺双馨之名而向陈忠实先生求索墨宝者也络绎接踵。与人为善、好客热忱的陈忠实为了不使求索者失望，亦是为了不糟踏书法行当，由此被“逼”上习书之路。

　　陈忠实在繁重的创作之余畅游翰海，有自作诗“洗笔调墨四体松，预想字形神思凝。神气贯注全息动，赏心悦目乐无穷”作为写照。功夫不负苦心人，几年下来，其书法颇具神采，著名书法家、陕西省书协名誉主席茹桂先生撰文如是评价：“忠实之书刚而逸。文学给忠实的书法贯注了一种内在的气质，他在用笔果断的同时，收放自然，不仅有顿挫旋折，笔意含有飘逸之致，墨色也参之遒润，整个画面构成，穿插开合，毫无半点雕琢。”然而，无论外界如何高看一眼，陈忠实对自己的书法“仅仅是用毛笔写的字”之“定性”却从未改变。前几年，我所在的单位西安市委宣传部邀约部分书画名家的作品代表西安参加在南方某市举办的高规格的文化博览会，不少书画家托关系、说人情，积极要求参加。我首先想到了陈忠实。电话拨通，陈述大意，先生果断谢绝，道：“我写的是毛笔字，不是书法。书法是发表了的文学作品，毛笔字是老师布置的学生作文。这一点我很清醒，不能让我逊色的毛笔字影响了活动的整体水准啊！”

　　先生谦逊、恳切之语，使我如沐春风。放眼当下，随着书画市场的迅速繁荣，不少“家”们纷纷“兼”起了书画的差事，笔墨水准未增分毫，润格价位却在不断看涨，更有浮夸阿谀之声，混淆视听。如：在某作家的书画展览上，一位在当地美术界颇有脸面的副教授在致辞中公然宣称：“中华五千年出了两个艺术奇才，一个是苏东坡，另外一个就是×××（×××者即办展作家也）。×××的作品无论是从品位还是高度上，都和苏轼站在了一个对等的位置。”此语一出，立刻引起在场多名嘉宾的哄笑，继而被媒体着实奚落了一番。由此看来，陈忠实的“自知之明”着实令人赞佩。

　　心态坦然的陈忠实不与他人争高下，勤奋作文，怡然习书，率真做人，曾公开承诺：凡是作协会员出版作品，索题书名一律分文不取。也有文朋师友捧着润笔费硬塞，他也坚决拒绝，道：“以文会友是快乐的事，怎么能当成生意做？”

　　近期，西安市委外宣办、市政府新闻办等单位联合主办了“美丽西安”征文大赛活动，德高望重的陈忠实自是评委会主任的不二人选。虽然先生因身体原因未能全程参与评审工作，但是对活动所给予的高度关注和大力支持却令我们感动。获得先生撰写的代序言《俏了西安》之后，我们又得寸进尺地提出请先生为作品集题写书名《如沐春风柳暗花明》。先生爽然应诺。但是，三四日过去，却无回音，与其平日雷厉风行的作风不符。联想到日前莫言等作家的书法动辄数万元、十数万元论，请先生“义务劳动”俨然落伍。惭愧间，我拨通先生电话，想就润格之事相商。但是不待我开口，先生已开门见山：“此前我答应写书名，但是后来考虑到自己的字写得不好，担心不能给作品集添彩，所以我建议，字我写，权且作为把玩留念吧，能不用作书名尽量不要用。”不待我谈及润格，电话已挂。果然，很快省作协党总支专职副书记杨毅先生便约我取件。

　　国庆节期间，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陈忠实”的大名。先生平日很少主动来电，会有什么急事呢？话筒中传来他底气十足的秦腔：“我是陈忠实。我想问一下，你要的那8个字我写了没有？”我答：“是‘如沐春风柳暗花明’吗？写了。国庆节前我已从杨毅处拿到了。”先生朗声笑了，说：“那就好！年纪大了忘性也大，刚才突然想起你托付的事情，竟然忘记写了没有。”

　　朴素犹如邻家翁。多好的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