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翔
苏轼 壶中九华诗
龟
南开大学马蹄湖赏荷
黄山石刻联句
李方膺·题梅
龙游凤集
萝卜
作者:洪军民 李方膺
“盈寸锋毫,写山河表里风流人物;数尺雪笺,录大千世界翰墨春秋。”汉字书法起于秦汉,有李斯善篆,后成于唐楷,颜柳称雄,其中人物各领风骚灿若星辰,右军父子、虞褚二公、两宋四家、明初三宋皆可冠于一时。其间人物风格迥异,各有擅专。而自明末清初碑学复兴以来,两位书家相映成趣,遥相呼应,技艺、境界,乃至人生际遇皆有相同之处,其一是清初碑学领袖邓石如,其二是当代碑学正书大家孙伯翔。邓石如、孙伯翔均是一介布衣,一前一后在碑学复兴中斩关夺旗,做堂上呼。巧合耶?必然耶?笔者就两位布衣先生作一比较分析。
邓石如,原名琰,字石如,1743年出生,享年63岁。号完白山人,又号完白、古浣子、游笈道人,凤水渔长,龙山樵长等。安徽怀宁人,清代著名书法家。
孙伯翔,1934年10月4日出生于天津武清,健在。字振羽,别署师魏斋主人。曾任中国书协第二、三届理事,中国书协创作评审委员会委员,天津市书协副主席,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天津市文联委员、天津市书法家协会顾问。师承王学仲、孙其峰。孙伯翔先生学书七十余载,潜心翰墨,以北魏书风立足于当代书坛,被书坛誉为“当代北碑第一人”、“碑学巨匠”。
不舍日夜成于韧
两位先生虽然生活在不同年代,成长的环境不同、经历不同,秉性各异,但有着很多相同之处。
他们都有刻苦学习、终身学习的内在自觉。邓石如九岁时读过一年书,孙伯翔读两年私塾后入新学至初中毕业辍学。他们接受正规教育的时间并不长,但勤奋学习、乐于思考、追求书艺从未间断。邓石如50岁之后,书艺已臻化境,依然常游于京口(今镇江)、南京、扬州、常州、苏州、杭州等地,访名碑、拜名家。临终前一年,还登泰山,会晤友人,切磋技艺;孙伯翔流连龙门,徘徊云峰,耄耋之年还坚持每日读书、写字、画画五六个小时以上,不断提升“干活”的含金量。这种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是成就他们艺术高度的基石。
不挠不拔成于坚
邓石如、孙伯翔皆生于农家,一生命运多舛。均有长期的社会底层生活经历,磨难无数,其志未改。不但如此,还有“箪食壶浆”之乐,将对生活的抗争转化为对书法的挚爱,把书法的挚爱转化为人生的信仰,不断催生心灵中书法艺术的种子,直至开花结果。邓石如停学后采樵、卖饼饵糊口,食不果腹,仍四处求学,提高书艺。孙伯翔更是把各种歧视和艰难困苦,当作砥砺自己的磨刀石,直至把压力转化为捻断笔管的内劲,把点线写成了钢打的、铁铸的。
淡泊皎洁成于清
两位先生都不受社会环境的影响,如明月之皎皎;自甘寂寞,远离喧嚣似幽兰之亭亭。邓石如性格刚直耿介,没有媚骨俗气,常戴草笠、着芒履、策毛驴,以“山人”自居。进京没拜访内阁学士翁方纲遭到排挤后不委曲求全,在兵部尚书两湖总督毕源处作幕宾不合旨趣而离开,为一只鹤将生死置之度外而秉书太守奉还。孙伯翔在生活、工作等多重压力下,把功名利禄置于脑后,如达摩之面壁熊耳山,在自己的“师魏斋”里读书练字,全身心地投入到对自身艺术的锻打锤炼之中。板凳一坐,岂止是十年冷,最终以技进乎道的功夫直追书法的清凉境界。
取法乎上成于思
两位先生认知不同,取法途径不同,学习方法不同,可说是有诸般不同,然殊途而同归,成为时代的代表性人物。两人“同归”之处在于“取法乎上”,两位先生注重师法经典与师法自然结合,在取法上明确而执著。邓石如的篆书初学李斯、李阳冰,后学《禅国山碑》、《三公山碑》、《天发神谶碑》、《石鼓文》以及彝器款识、汉碑额等,并遍游各处名胜,临摹大量的古人碑碣,锤炼自己的书法艺术,终能自成一家。孙伯翔以唐楷夯其基,后潜心学习魏碑,先是学《张猛龙碑》、《始平公造像》为代表的方笔,风格初成后,继续向圆笔魏碑书法过渡,学习《云峰山》,随后是《泰山金刚经》、《四山摩崖》等,直至打通方、圆笔法之转换,实现了圆与方既是对立的,也是统一的,作统一如是观。
勇猛精进成于勤
书法一道,最是打熬心血。二位先生皆有“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勤奋。邓石如仅在江宁梅家的8年,坚持“每日昧爽起,研墨盈盘,至夜分尽墨,寒暑不辍”,且前5年时间专攻篆书,从而富有创造性地将隶书笔法糅合其中,开创了清人篆书的典型,对篆书一艺的发展作出不朽贡献。孙伯翔临习《始平公造像》,常常写到妻子、孩子都熟睡了,甚至通宵达旦。先生常说,“用的纸就是一卡车也拉不完。”可谓“汗牛充栋始得真知”,最终摸索出用长锋羊毫、低执笔捻管、露锋侧切的方法写出方笔,破解了魏碑方笔笔法千古之谜。由此可见,没有超出常人的毅力,几十年如一日孜孜以求,是难以取得独领风骚的艺术成果。“欲成惊人艺,需下苦功夫”之言,不余欺。
循序渐进成于钻
书法必须一步一个脚印、一环扣一环地向前推进,任何一个环节不牢都有可能导致脱节踩空而失去向前深入的机会。两位先生深谙此理。邓石如以篆书、隶书和篆刻为重点,一个阶段突出一个重点,交错前行,互相发力,相辅相成,形成了用隶法写篆书、以篆书入印的良性循环。孙伯翔追求书法七十载,先后经历了从雄浑走向正重,从正重走向灵动,从灵动走向温润,从温润走向清凉。稳扎稳打,步步深入,现已八十修龄,仍然在清凉境上探索不止。
厚积薄发成于悟
两位先生的习书感悟源于实践又高于实践,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和指导性,为后学之信标。 他们都有独立思考的品格。邓石如在书法理论上颇多创见。“字书如河海,不得其航,终望洋而兴叹也。” “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孙伯翔认为:“北魏书法是外夷文化冲击了华夏的本位文化,是夷变夏而复归夏的结晶。”“《始平公造像》方中俱圆的东西,那种厚重感刻工没法代替,朱义章绝对是一个书法高手,这点我敢肯定。”可谓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以身为祭成于痴
邓石如的自挽联:长七尺大身躯,享不得利禄,享不得功名,徒抱那断简残编,有何味也;这一块臭皮囊,要什么衣裳,要什么棺椁,不如投荒郊野草,岂不快哉。这反映了他为人为艺的博大胸襟与超脱雅量。孙伯翔认为:“书法不是抽象的前卫的艺术,而是文字的载体,是意象的艺术,既万象皆点线、无处不方圆,包含了经典之取与大自然化境。”“书法不是单纯的写字,应该是写天、写地、写民族精神,书正大气象。”这是对书法的深厚情感与气壮山河的大气魄。
参合大道成于法
实践出真知。邓石如认为:“某书修短、肥瘦皆有法,一点一画皆与秦汉碑刻合,不似公俗书,纵横任意无所忘。”“好书悟后三更月;良友来时四座春。”“竹书千万字,灌花酿酒,益知安自宜乐,闲自宜清。” 明确指出要有所取法,要合乎规矩,不能任己意为之,尤其“悟”、“乐”、“清”,可谓一语中的,也正是当代习书人缺少的。孙伯翔主张:“学魏碑只把重点放在以刀代笔的小石刻,不以《张猛龙碑》、《始平公造像》、《张黑女》、《论经书诗》为宗,虽是学古,却是歧途。”其自作诗“我本一耕夫,砚田斯沃土。霖雨随天赐,但知笔下苦。”真切地道出了禀赋、才情和勤奋的重要性。
九“成”晤对话古今
一是时人对他们的评价极高。且看对邓石如的评价,刘墉、陆锡熊:“千数百年无此作矣。”曹文埴:“此江南高士邓先生也,其四体书皆为国朝第一。”包世臣《艺舟双楫》:“神品第一。”赵之谦:“国朝人书以山人为第一,山人以隶书为第一;山人篆书笔笔从隶书出,其自谓不及少温当在此,然此正自越少温,善易者不言易,作诗必是诗,定知非诗人,皆一理。” 再看对孙伯翔的评价,刘正成:“孙伯翔乃近一百年来作楷第一人!”王镛:“集北碑之大成而能入于行,当今一人。”石开:“赵之谦以柔济刚,孙伯翔以钢治刚,北碑技法到此似可告一段落。”姜寿田:“孙伯翔作为当代北碑巨匠,其魏碑创作置于当代碑学领域,便具有创造性启蒙意义。”
二是都能推陈出新,把书法推向了时代的高峰。邓石如以隶法作篆,突破了千年来玉筯篆的樊篱,为清代篆书开辟了一个新天地,使碑学复兴达到了新的高度,拉开了新的序幕,此后的篆书家多受到他的影响。孙伯翔先生破解的魏碑方笔笔法,化解了百余年来的刀、笔之争,还原了碑书刚健而不失温润的原貌,洞开了魏碑书法的方便之门,将魏碑书法推向了新的峰巅,使碑学复兴具有了完整的史学意义。
两位先生一生追求书法,对于书艺可称有开疆拓土之功。在此,后学末进斗胆将二先生的境界、学养做管窥之较,虽有班门弄斧之嫌,然实是欲以浅见为引玉之砖。并于代谢之时自勉。 洪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