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全国中小学“书法进课堂”的一次不完全调查

    书法进课堂：敷衍者众

    刚刚结束的“汉字听写大会”，让古老的汉字着实火了一把。同样古老的毛笔字，如今尚有几人会写？今年年初，教育部颁布了《中小学书法教育指导纲要》，要求中小学校将书法课纳入必修课程之一。大半年过去了，古老的书法会不会由此变得新鲜起来，获得一个相对较好的待遇呢？或者依旧是门庭冷落？

　　现象：书法课似“走过场”

　　根据《中小学书法教育指导纲要》要求，小学3-6年级每周安排1课时用于毛笔字练习等，分年龄、按阶段、有针对性地对中小学生进行书写基本技能和书法文化素养的培养。教育部的指导意见很明确，实施起来情况会如何呢？记者分别对北京、上海、浙江，甚至不少偏远地区中小学进行了实地调查采访。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可以过来听一下学校的书法课吗？”“你联系某某吧。”这是记者在打了N通电话，表明想实地看看学生上书法课后，听到最多的回答。 

　　杭州西湖区一重点小学负责人只愿意接受电话采访。他说该校有专职的书法教师，也是用标准的书法教材，一二年级每周安排一节课的硬笔书法；三至六年级，由于课程安排有困难，采取书法社团和兴趣小组的形式开展，硬笔软笔都有，但软笔书法一直没开始。“如果你们记者想听课，我可以向学校申请临时开设一堂。”

　　跟这所小学差不多，记者调查了解，北京、江苏、上海、浙江、广东等地的小学基本上都已开设了书法课，或是其他形式的书法学习课，但课程被主课挤掉的情况时有发生。

　　“我们学校是低年级不开设，3—6年级安排了书法课，先是练习硬笔书法，再是软笔书法，”课程算比较规范的北京海淀小学一位老师说，“书法课一周一节，授课内容涉及到汉字的起源、汉字结构、笔画书写等方面，今年学校还打算举办书法大赛。课程基本能保证，只在期末考试等特殊情况下会被取消。”

　　而在浙江的金华、义乌不少小学，所设书法课大多由语文老师兼职教授。如语文老师本身无法写出一手好字，也就谈不上专业教学了。“书法教学”相当“随意”，教课的不是专业教师，书法知识也较粗浅，再加上没有统一的标准教材，书法进课堂流于表面的多，课堂上仅让学生自由选择一两页纸当做练习，喜欢的可以多练习，不愿写也没有关系。尤其当遇到重要考试时，书法课便给其他升学重要课程“让道”。可以说书法课少之又少，实际上起到的作用也不大。”义乌一小学王老师对书法课现状表示了深深的担忧。

　　“一周一节课，每节课40分钟。没有专用教材，直接在语文课本上挑选生字向学生讲解，让学生练习，其实也不叫书法课，就是练习课，让孩子们把字写工整。”在深圳龙岗区某学校教一年级语文课的陈老师看来，书法课跟语文课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同。

　　另有一些数据显示，在深圳，义务教育阶段书法教育普及率比较高的，育才四小、海滨中学、龙岗中学等多个学校都开设了书法课，但实施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据一位在深圳南山区某公办小学教书法课的老师透露，目前深圳公办中小学的书法课大概有四种情况，第一种是专门开设了书法课程的；第二种是没有明确提出开课，只是在有的时间段练习，“比如利用午间20分钟或者其他课余时间”；第三种是将学生书法学习交由社会辅导培训机构，“比如请社会人士来上课，或者到学校来招学生”；四种情况没有开展任何书法课程学习。

　　在调查中，记者发现，相比小学，初、高中基本没有开设书法课，情况更不理想。杭州采荷中学的周老师说：“学校现在没有专门的书法课。美术课中会涉及到一些书法的内容，一个学期内会安排几节课，但也是美术老师教的。”周老师很坦白，说初中阶段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教学上，且教育部也没有硬性规定，因此，学校也就不开设了。据他所知，杭城初中基本上都没有开设书法课。

　　记者也采访了北京、江苏、浙江等地的一些中学，发现初中阶段确实如周老师所言，很多学校没有开设书法课，平时书写时，语文老师会强调书写，其他任课老师只要求字迹清晰即可。

　　记者查阅了《教育部关于中小学开展书法教育的意见》，发现对中小学书法教育的总体要求是这样规定的：“在义务教育阶段语文课程中，要按照课程标准要求开展书法教育，其中三至六年级的语文课程中，每周安排一课时的书法课。在义务教育阶段美术、艺术等课程中，要结合学科特点开展形式多样的书法教育。普通高中在语文等相应课程中设置与书法有关的选修课程。”

　　的确，在《意见》中，对初中和高中，没有作出如小学需每周安排一课时的书法课这样的要求，而是要求能结合学科特点，展开形式多样的书法教育。但在记者的调查中发现，这样的“多形式”开展，多被以组织硬笔书法比赛，或配合教育局的活动所替代。

　　解析：书法进课堂，难在何处

　　在开设书法课的小学，书法老师的短缺是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学校对书法老师的需求很大，学校目前只有一个专职的书法老师，”杭州天长小学的钟老师表示，师资配比的不平衡是书法课开展困难的重要原因。“有没有想过聘请书法专业毕业的学生来教书法？”记者问。对于这个问题，董老师表示实施起来还是存在一定的困难，教师需要有教师资格证，而书法专业的学生几乎都没有资格证，这在教师竞聘时不占优势，“如果将来在师范学校设立书法专业，可能情况会好一些。”

　　从各地教学情况来看，开设书法课的中小学并不少，但普遍面临的最突出、最紧迫的问题，就是专业书法教师的严重短缺。大部分情况是，硬笔书法课程的教授都是由语文老师兼职，而语文老师可能只是专注语文教学，书法却并不一定是其强项，本身书写水平就良莠不齐，也就很难保证教学质量。而毛笔的专业师资力量则更为稀缺，这一“硬伤”在短期内很难有所改善。

　　除了北京、上海，在偏远地区尤其如此。宁蒗彝族自治县西川乡中心小学阮玉平老师说，当地学生学习汉语的能力非常强，也非常喜欢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但遗憾的是，当地却没有足够的条件去进行书法教学，陈玉平坦言：“虽然已经拿到了教育部文件，领导也都很重视书法教育，但实际上根本就无法开展。”询问其原因，阮老师表示很无奈：“主要就是没老师。东部发达地区的毕业生根本不愿意到偏远地区教学，教师资源的缺乏让当地的教育陷入很大的困境，就算有开设书法课程的诉求，也没有办法付诸实施。”

　　《纲要》虽然已经出台，但没有作为制度确立下来，也没有统一标准，究竟执行到何种程度也没有一个定论，间接地导致各地各学校开展书法课程水平的参差不齐。记者调查发现，我国西部地区部分中小学情况更为恶劣，甚至并未将书法课安排进课程表，比如甘肃甘谷县某小学，书法课常常根据上面的教学抽查时有时无，平时课表中绝对难以看见书法课的影子，只有在有限的抽查监督下，所谓的书法课才会被列入课程表。

　　除了师资力量的短缺，书法教室也成为书法进课堂的制约因素之一。据了解，在深圳翠北小学，有3间专门的艺术课教室，该教室的课桌椅摆放没有普通教室密集，会宽敞很多，与普通教室最大的不同在于，该教室还设置了专门的洗笔等区域，而在布置上也会显得更为有艺术气息。不过由于艺术课教室数量有限，目前只供低年级同学在这里上书法课，而高年级学生在普通教师上课，“低年级同学太小，在普通教室上书法课的话，会把教室弄得很脏。”

　　记者调查了解到，多数学校并没有像翠北小学一样，开设专门的书法课教室，学生只是在普通的教室上课。而在深圳罗湖区一所公办小学，这学期开学初，将原本只有一间的书法课教室改成了电脑室，“没办法，教室实在不够用。”该校的一位老师无奈地说。

　　尽管推进书法素质教育的前景十分美好，但因为推进书法课程进教室涉及的现实问题比较多，离真正的实施开展确有一定难度，相关部门的监管和执行力度还需有所提升。

　　浙江东阳市吴宁第五小学王晓文老师所在的小学，现今的书法教学可以代表目前绝大多数中小学书法教学的现况：即没有专职的书法教师，课程设置由两部分组成，一是面向全校学生的写字课——由语文老师负责在每节语文课中抽出一点时间进行硬笔书法教学；二是面向部分学生，每周一课时的书法兴趣社团——由有书法特长的老师兼职的软笔书法教学，但一提到软笔书法，王老师不禁皱了皱眉。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有几个普遍存在的软笔书法不好推广原因，或者说在经济社会条件类似浙江东阳这样的地区普遍存在的原因：

　　一是现今的应试教育制度，像书法这样的非考试科目在必要时刻必须为其他应试科目让路，让出课时量，让出教育资源。即使当地上层领导重视书法教育，也不得不向升学压力低头。在这样一个在提倡“素质教育”却基本上是“应试教育”的社会环境下，书法课没有充足的生存土壤。

　　二是书法教师处境的尴尬。一来缺少专职书法教师，大多数书法教师都由语文、美术等其他科目老师兼职在教，并且所付出额外劳动不一定能得到认可及回报。二来即使引进专职的书法教师，如果没有教授其他科目的课时量，单凭每周一节的书法课，课时量是达不到晋升职称的基本标准的，不用多久，也会陷入在学校中不能生存的窘境。

　　三是学生在书法方面的兴趣还不够浓厚，对于这种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视度不高，对于大多数中小学学生来说，书法课的安静远远比不上电子游戏，综艺娱乐的吸引力，这就需要我们转变单一的教学方法及全社会对提倡传统文化的重视。

　　出路：纳入考核，或改变应试教育

　　教材的不统一、师资力量的短缺、课时的不保障、教室和设备的非专业性等及其他种种都可成为书法课普及的制约因素。由此，大家的反应也各有不同：一些中小学校长表示，由于没有统一的教材，也没有多余的资金去自行购买，书法课程的实施总是不了了之。

　　相比之下，目前的教育系统中，美术、音乐课有教研员进行监督，每年都会开展教研活动、学科检测，有时也会进行抽查，但书法课还没有形成类似的督导机制。“教育行政部门应该将书法纳入学校考核机制，而不是仅仅只是发发文件，”有老师认为，教育行政的重视，自上而下的管理，那么书法课才不会雷声大雨点小，而能真正落实到学校层面。

　　另外，也有老师提到，多开展在职教师的书法培训，提高在职教师的书法水平，也是扩大教师队伍的一条途径。但，归根结底，应试教育的土壤如得不到改良，书法进课堂想要独辟蹊径，仍是困难重重。

　　“书法进课堂”，拦路虎多多。究竟如何突围？如何才能让新政真正落到实处，也欢迎搜索与添加美术报官方微信“meishubao”，参与讨论。 记者 叶玉跃 俞越 夏超 江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