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翔
10月8日9时许,惊闻王老仙逝之噩耗,椎心泣血,悲痛至极。整个白天,我都沉浸在哀思之中,入夜,更是辗转难眠,四十二年的师生情缘,其间的种种过往依稀如昨,学仲先生对我的教诲呵护历历在目。
与学仲先生初见是在我38岁那年。当时,先生在天津大学建筑系任教,我到教学楼内找先生求教,慕名拜访已经心中忐忑,兼之收入微薄,未具束脩拜谒求教之礼,羞怯之情更胜。在教室外等了许久,几次想走,又难耐求教问道之心,最终还是留下。下课后,王老看了我的大仿《张猛龙》微微颔首,问了我的姓名,并令我十天后再拿此大仿作业找他。十天后,再次带大仿作业求教先生,先生看似非常满意,并告诉我他的住址。第三次开始,我便去先生家中求教,当时先生住在天津大学北楼宿舍,学校分配的住房并不宽敞,先生的书籍画作堆积半张床。师母热情地问这问那,我一一作答,素常严肃的先生此时也是显得格外高兴,当面向师母夸我,他说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好苗子啦。并指示我今后临写魏碑书体,主要是《始平公造像记》,我听后高兴极了,立即叩头谢师。今日想来,我那时是一名普通的职工,先生是大学教师,地位悬殊,此外,我出身富农家庭,成分不好,先生肯教我书艺并收为弟子,至今仍让我铭感肺腑。
拜先生为师之后,我的书艺不断提高。时隔一年,似乎合该我有一劫,我的老伴热心肠,好闲事,自作主张,为亲戚买办家具,不想被骗子骗了800元钱。我当时每月工资46元,这800元对我无异于天文数,不知如何赔偿。很长一段时间,我精神颓废,少言寡语,懈怠浸墨,进境日趋缓慢。先生得知后,把我叫到家里,并未斥责我功课上的倦怠,而是细细为我开解,半个多小时的箴言规劝,使我豁然开朗,抑郁之气随之消散。我临走时,先生又从口袋拿出15元,并说:“这点钱不多,是为师对你的精神安慰吧!”我当时潸然泪下,这15元钱,重若千斤,师生之情,除了授业,更是关爱,我记一辈子。
从38岁拜师到60余岁,近30年间,我始终没有离开先生亲授指航,只言片语,皆以为铭。写魏碑方始,先生即讲:“希望你将魏碑写成是钢打的、铁铸的,要将魏碑字气势显于纸上,它是健将之躯、将军之体,雄而不狰,威而不猛,方是魏碑的真谛。”在这30年里,不时请教先生,作业不仅有大仿,更有我的书作,从写大仿到写作品又是一个漫长的由古化我、自有我在,学而思、思而进,推陈出新的重要历程。先生在陈与新之间、化古为我的过程中,尤其强调“法不备,而情不生,先形质,后性情,形质当孜孜矻矻积学长年,吸取经典之成果;性情则是学养阅历,广览多读,多方涉猎培育才情之结晶。”先生不但教我书艺,对我的治学也有要求,在天命之年,我有幸担任中国书协评审委员,先生对这事当面示我:“此不是官,确实是责,长举目,慢点头,更莫乱摇头,须臾之错,影响后学一生,此为大憾。”
而今,我的恩师溘然与世长辞,诸子同悲书画界并哀,每位书画人秉承王老之遗愿,中华民族之文化,代代相传,扣紧文脉,节节闪光,以慰恩师生前之愿矣。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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