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如画作。《兰州晨报》首席记者 雷媛 翻拍
书法作品
书画集
天津美术网讯 本质上而言,出入儒家经典,深含国学底蕴,博涉西学知识的柳舜如是一位儒商。
然而,近来随着其书画遗作的面世,柳舜如精于书画,尤在书法上的造诣渐被认同。
为此,有评论者指出:在20世纪甘肃书法史上应该有其一席之地。
一本书画集的面世
在离世70多年后,一本薄薄的、集纳了柳舜如一生书画作品的集子—《柳舜如书画集》终于面世了。
“爷爷去世时只有39岁,他留下的(书画)东西太少,所幸少是少,最终还算是有了个可以给老人家交代的东西。”书法家柳栋说他耗时耗力五六年出了这样一个集子,就是为了告慰爷爷柳舜如,更主要的是要让爷爷的书法造诣被业界了解、认知。
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书法评论家秋子先生应该是省内较早见到柳舜如书法遗作墨迹的业界人士之一,按他的话说,“在细读妙品之后,作为长期致力于书法研究并被冠以“史论家”桂冠的半个学人,自感不知柳贤而惭愧。”
“有口皆碑陇宦书,但惜深草没明珠。”秋子极为欣赏柳舜如的书法造诣,为此特意口占一首七言绝句,这是诗句中的前两句,慨叹柳舜如如明珠一样闪亮的人生,却无奈因命运安排而被深草淹没。
于1903年出生的柳舜如,父亲是“祥泰公”木厂大掌柜柳鼎臣,自己也是解放前兰州老字号金店“德兴顺”和”“三益兴”的东家。“德兴顺”旧址在今天的张掖路,“三益兴”在老兰州人都熟悉的绸布街,就是现在的酒泉路。东家柳舜如可是当时这两条街面上众所周知的“好少爷”。
地方志专家邓明先生为《柳舜如书画集》撰写了序。序中的一段文字,从一个侧面显现了柳舜如这位“好少爷”好在哪里?“他经营的‘德兴顺’和‘三益兴’金店,生意兴隆,誉满金城。其成功的原因,除了诚信为本以外,与他仁爱为怀、体恤员工、使之自觉以商号为家的做法有很大关系。他为学徒购置图书文具,晚饭后令账房先生教他们识字读书、写应用文、打算盘,亲自布置作业,每周亲加批改,使学徒能够识文断字、写信记账,提高了他们的文化素质。”东家柳舜如视学徒为家人的态度让邓明最为慨叹,因为旧时的学徒“低人一等”,是被当作“使唤”的,一天到晚若不挨打受骂已是幸事,还能奢望其他?
秋子从柳舜如的书法遗作中,读出了旧时代的一个儒商充盈于字里行间的一种固有的文人气息和文化气息。“从他的传世的一些小楷作品来看,俨然一派赵孟頫气象,仔细读察可见,他从赵孟頫入手,旋法唐楷并逐二王,可谓深入古帖,以平和从容的心态,追求工稳清丽、典雅华滋的笔墨境界。再细探,结构显然沾取赵孟頫,用笔上师唐代名家钟绍京的代表作《灵飞经》,并追及王献之《玉版十三行》等法帖。”
真正的书家都知道,能把小楷写得十分精致相当不易,小楷创作难度较大,字的重心很难把握。秋子觉得柳舜如的小楷已达到“精微”的程度,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小楷书法的韵致美。“古人言:书贵入神,而神有我神他神之别。入他神者,我化为古也;入我神者,古化为我也。柳舜如的小楷可谓‘古化为我’。”
一个“老字号”的儒商之风
邓明直言,老字号“祥泰公”是清代以来兰州山陕商号的一个标本,也是研究甘肃经济史的一个范本。
自汉唐以来,兰州就是中原王朝开拓西北、经营西北的黄河渡口城市。到清康熙时,从白塔山俯瞰兰州城,“山环水绕,炊烟出屋瓦者万家,廛居麟次,商民辐辏,扼敦煌、酒泉诸郡,此则总起枢纽,成一大都会而据其形胜者也。”
“商民辐辏指的是山陕商号密集,主要经营金银首饰、水烟、绸布、药材、钱庄、木材等等。商人多了,就有会馆。自清以来,兰州城里有十几家会馆,其中山陕就有四家,在位于山字石的山陕会馆建于康熙年间,会馆里有一通碑,记载乾隆年间修建一楼殿时,捐银的山陕商号包括"祥泰店"在内就有四百多家,从中可窥清代前期山陕商号在兰州的规模。但经过两百多年的历史风云侵袭,这四百多家商号只留其名,不知姓甚名谁,更不知其各自经营理念及传人。”邓明在《柳舜如书画集》序中指出:此碑中所载的“祥泰店”, 却是一个异数,经过书法家柳栋先生十多年的辛勤钩沉,严谨考证,把祥泰店—祥泰公的经营史初步考证出来了,即从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民国,直至1956年的公私合营,将其兴盛起伏明晰地展现出来。
在邓明眼中,柳舜如和他的父亲柳鼎臣是“祥泰公”举足轻重的两个人物,而最重要的是,在柳舜如的成长历程中,颇受其父的影响。
作为一个商人,柳鼎臣注重个人修养,重视商业道德,不取不义之财。也凭借此,他在兰州商界开创了一片新天地。在柳鼎臣成为“祥泰公”大掌柜之前,他是兰州“安泰堂”药店跑腿的,当时“安泰堂”药店的大掌柜欺负东家是远在陕西的孤儿寡母,企图吞并药店,关键时候,柳鼎臣出示契约等证据,使得大掌柜败诉了,为孤儿寡母的东家守住了自家的产业。
“祥泰公”木厂也是“安泰堂”药店东家的家产,后来,柳鼎臣受到东家母子的信任,接手了“祥泰公”,并将日渐式微的木厂发展成为有十几个分厂的兰州最大的一处木厂。
“柳鼎臣先生关爱民众,乐善好施,济困扶危,有口皆碑。最值得一提的有两件事。一件是他慷慨解囊为张大千赴敦煌临摹壁画提供资助。后来张大千先生之子回忆这段历史时非常感动,评价在那个年代是非常难得和可贵的,体现了俊标儒商的眼光、胸怀和气度。另一件是为解放兰州战役抢修中山桥做出了重要贡献。在1949年8月的兰州解放战役中,唯一跨越黄河的铁桥中弹起火,烧毁了桥上第二、第三段木质桥面,解放军进军受阻,兰州市军事管制委员会紧急组织抢修。修复桥面工程中所需的大部分木材由第一野战军政治部联络部从“祥泰公”木厂征集原木,“祥泰公”木厂足量供应,修补了桥面,保证了解放军顺利地通过黄河,为解放兰州做出了贡献。”邓明说。
柳栋同样觉得爷爷身上的很多秉性都是承袭了曾祖父。
几年前,为了收集柳舜如的资料,柳栋走了很多地方,找了不少曾经在“祥泰公”木厂还有金店干过活的老人,在这些现已大多去世的老人口中,还原出了一个“待人宽厚、敬老爱幼、名重一时的书画家和收藏家”的柳舜如形象。
“有一个金店的老相公回忆,说爷爷平时给家里的老人、孩子们不论买什么东西,都要一模一样,人手一份。每年到了冬季,他就吩咐管家买来上好的绸缎布匹,把裁缝请到家里,从家人到仆人,不论男女老少,每人从里到外做一身过年的新衣服。”柳栋说爷爷柳舜如还曾涉足政界,供职于号称肥缺的甘肃全省禁烟善后总公所、甘肃财政督察处、甘肃全省禁烟善后总局。一次,禁烟总局晚上没收了一批大烟膏,工作人员嫌天黑麻烦,就近放到了柳家。柳舜如回家看到后认为这是公家没收的东西,不能放在私人家里,便召集相公连夜又搬送回局里。次日晨起,他还发现地上掉了一包,捡起来又带到局里上交。
柳栋听家里的老人说过,曾祖父柳鼎臣很注重子女的培养,在孩子们尚小之际就聘请良师,精心培育,经史子集、琴棋书画都是必读必学的。“爷爷之所以能成为一个精于书画且国学底蕴深厚者,应该与这种家世教育分不开。”柳栋直言。
一位书法界的“佼佼者”
《百年中国书画家名录》对柳舜如有如是记载:书画兼善,擅画山水,尤以蝇头小楷著称,名重一时。书法远追“二王”,风骨俊美,遒婉有法,秀润灵动,自成面目。
柳栋没有见过祖父柳舜如,但在他小时候父母教他习字时,经常提到祖父。后来又逐渐从家里残留的古籍、书画中以及地方志文史资料中,还有当年的那些老伙计们那儿,他一点一点地了解认识了祖父。
“爷爷好诗书、擅书画、富收藏、精鉴赏。加之当时家族与于右任、张大千等名流均有渊源和交好,这使得他有条件痴心于收藏、研习传统书画。”柳栋说据家中老人说,柳家曾藏有敦煌写经,还有唐伯虎、郑板桥、于右任、张大千的作品以及古玩文物等,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在“文革”中惨遭厄运。“那些珍贵的藏品、古籍善本,大部分抄家时被红卫兵用4辆大卡车拉走了;少部分自家焚烧毁之以免祸端;还有一些在困难时期变现维持生计……祖父的心血就这样被毁掉了”。
柳舜如39岁时因肺病离世,短暂的人生使得他留下的东西甚少,而完整的书画作品各自只有一幅,而这两件作品能留下来又实属不易。“爷爷的残本小楷册页是我母亲粘在张照的字帖内页而不被人注意,才得以留存的;山水册页是我母亲用玉米浆糊糊成针线盒得以保留的,同时还有佛经拓本、王杰字帖等,直到父母去世后的2002年我才意外发现,款识因与那个特殊年代不相适应而被有意裁去。《柳舜如书画集》中收集的其他仅存的墨迹、书画用品、书籍,都是劫后遗漏的幸存品。就连爷爷唯一的照片也是因衣着朴素而得以留存。”柳栋说。
不过,现在,相对于失去的那些珍宝古玩,柳栋觉得“家里最宝贵的东西其实还是留下来了”。
“大画家石涛云:“人品不高,用墨无法。”爷爷柳舜如待人宽厚,有君子之风,始终遵循中国传统道德的标准,尽己之责,所以在我看来,他老人家艺术上的成就是以他的思想感情、精神品格为底子的。这也使我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人格的高度决定着艺术的高度,品高艺自高,这才是真高。”
在秋子眼中,20世纪的甘肃书法史上,高手如林,大家辈出,像范振绪、冯国瑞、水梓、裴建准、魏振皆、丁希农、顾子惠等等,而柳舜如,亦是其同时代的一位佼佼者。如秋子一般,常有行家观柳舜如遗墨后感叹其才气甚高,并断言:倘若天假以年,其艺术造诣当臻一高峰。
“大器终无久掩之理。”柳舜如这位应进入甘肃书法史的佼佼者,要被更多的人认识,还是需一个过程的。(雷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