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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条屏
楷书六条屏
冯奎作品
书法作为现在广泛普及的一种艺术形式呈现空前的繁荣景象。然而真正走进书法内涵的学子们少之又少。从表象上似乎每人都可写几笔,尤其行草书,煞有介事,样态唬人。正因为外行看热闹,看头衔,许多垃圾作品也便蔓延起来。书法做为爱好,修身养性,玩玩乐乐,无可非议,如果要作为毕生之追求,是非下一番苦功不可的。我的好友、著名青年书法家冯奎先生就是一个有志于道且富激情的人。
冯奎出生于苏北,曾军旅生涯十余载,自幼在心里埋下了探究书法世界的种子。本科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书法篆刻专业,继而又考入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攻读书法艺术硕士研究生。可以说,他由自发性学习转到主动理性探索,学习路子看似顺畅成章,而过程当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我一直欣赏军人出身的真朴气质,重信守义。冯奎生性自是爽快,他的坚韧与执著也非常人可及。在当今,我觉得书法世界最能映照个体生命的终极关怀,里面有机巧、有功夫、有世功、有超脱、有庙堂气、有士夫气、有脂粉气、有丈夫气、有酸腐气、有清气贵气大大气气。冯奎修得一身光明,情真笔酣,有丈夫气更有文人士大夫的隐逸山林、解衣磅礴。
我认为由书写而转为艺术范畴,在以人为本的基础上,达至人艺合一。首先古人的经典技法演练到精熟层面,再面对创作,应是在身心状态非常良好的前提下,随情势起波澜,随玄机而入万象,出于性灵,入乎理法。在“忘我”“无我”的状态里进入“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冯奎兄痴迷书道,谦虚刻苦,勇于否定,学得超越,尊重心性。他小心呵护着一份精神诉求,不让感染尘嚣渣滓。叶恭绰曾题联:立志不随流俗转,留心学到古人难。冯奎就是一直在学古人的难度,甚至可能是古人仍未触及的陌生地带。他径自虎虎生风、懵懵懂懂地歪打正着般来回穿梭。他也非常明白,在这看似自不量力的过程里,他才能切切实实地领悟一点先贤的高德大善。古人是给我们留有余地的,可悲的是我们一会儿不屑一顾,一会儿又把古人捧上天,就在纠结空想的迟疑空当儿,诸如冯奎这般赤诚的学子已是快马加鞭独占了先机。看他如春蚕吐丝般的前奏,吃得又广又细,消化机制一如精良,机缘成熟时,他笔下便可“唯毫软而奇怪生焉”了!
冯奎随和谦虚性情的背面是严谨而分明的。他生长于江苏,这片热土历来书法大家代不乏人。如唐代的李北海、张旭,明代的祝允明,清代的郑板桥,新中国的金陵四家。另外还有唐代书法评论家张怀瓘、清代文艺理论家刘熙载等。其他领域,文人士大夫、王公卿相不胜枚举,范仲淹、施耐庵、吴承恩等均一枝独秀。冯奎老家泗阳历来出豪杰,在进入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直至新中国成立期间,英雄志士、能人辈出,为谋天下人的幸福展示了惊人的力量。千余年来,江苏书坛以其“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般的风尚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江苏省深厚浓郁的文化积淀,特别是明清以来广泛浸渗的审美个性,使其从民国直至当代的书坛景象一直处于全国领先地位,单单就 “金陵四家”来讲,在全国产生了巨大影响,成为一个时代书法学术水平的历史标杆。
有言论者称书法艺术乃为中国文化的核心,暂不计较正确与否,不过书法的确可以全面展示生命灵魂升华的至高境界,人是怎样的人,下笔便是怎样的气象。书家创作胸襟要开阔,精神取向只能形而上,杜绝献媚投机走形而下的匠格。优秀的艺术家是精神上冒险家,一流的天才尊重心灵本质的昭示,即使波折再大,也无怨无悔冲锋在前。书法重在过程,深刻纯粹用心了,结果必会不同凡响。冯奎的书法创作延续了江苏书坛前辈们的优良传统,高二适先生的天纵之才和高华人品深深感染着他;林散之老人的开明思想,兼融并取、广纳多方的态度也影响着他;还有他的老师尉天池、王继安、常汉平等先生,尉天池先生是林散之弟子,他的书法教学理论与实践并重,从本体立场解析深入,其潇洒豪放、浑厚苍劲且不失沉着秀逸的书风启发着冯奎的艺术思维。“取法乎上”,冯奎是很善于学习的,他始终向往着一份大情性、大感觉,他站在书法本体之上一次次否定自己,心思除零回归原点时,他又向前推进了。因着他的远游多方,广交良师益友,逐渐使得他的胸次万般气象,从小我走向了大我,逐渐感悟到了书法世界的圆融变幻与博大。冯奎反复咀嚼着传统的精华,也行将跳出了地域性的文化视野,以全国书法大发展的角度揣摩正确的发展趋势,他愈加大胆而成熟,观其笔墨使转,恣肆汪洋间,迭宕、俊逸、山林清风、香茗烹调、剑气、侠气以及君子的仁义礼智信全在里面了。
接下来,让我们从书法本体意义上来观照近年冯奎行草书的创作状态。首先书法究竟是怎样一个行当?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中国书法作为中华民族特有的艺术形式,以其抽象、凝练的点线组合承载着我们的理性与情感,我们的文化审美秩序,还有我们的想象力、创造力与超越感。书法成为艺术是一件非常神圣而高妙的工程,欲进入它的堂奥,首先要深谙做人的道理,陶养出高尚博雅的人格品质,方可有资格跨进它的第一道门槛。冯奎为人性醇情真,笃实厚道,作风大气真实,有侠义。我与之接触交流虽有限的几次,但作为艺术家所必需具备的单纯气质一直打动着我。冯奎现以职业书法家的姿态显露于书坛。我们面对生活的责任,自然要入世积极进取,在消磨意志的过程中必然会触及生命本体以及灵魂等问题。我看冯奎,虽略带人世沧桑,也学得潜隐随和、韬光养晦之道,而当他喝上几盅辣酒微醺时分,他真实的一面瞬间活脱出来。他浑身上下洋溢着童真气,亦流淌着君子的谦恭礼让,乘兴书写又时而是英雄豪杰、潇洒劲爽,时而“不激不厉、风规自远”了。冯奎身上没有市侩人情的忸怩与虚伪,他抱着对学术真知的尊崇,不论市场怎样弄人,不论眼光怎么看我,仍不忘初心,视书法精神为毕生信仰之追求,他已嚼得了做“人”为“艺”的乐趣与意义,后劲十足了。冯奎难得一份真纯之质,我辈当自省。
从脉络上思考,中国书法史自从文人士大夫人人必习的实用日课渐次转入审美层面的艺术表达,每一次历史性的演进,都深深烙上了鲜明的人文寄托。自清代乾嘉文字考据之风盛行,鼎彝铭骨、秦砖汉瓦,楚简玉帛,均一一加上了艺术的注脚。直至魏晋六朝以其字形的结体布局、笔法节奏、实用技术的倾向发展而入专业知识,从此勾画出了书法艺术的核心版图。继而唐人的“尚法”,宋人的“尚意”,元明的帖学风潮和清代的碑学运动、金石考据盛行,从而在形式与内涵等维度确立了书法艺术的生存逻辑与本体独立的精神土壤。现如今,随着国际区域之间文化观念的碰撞与交流,新鲜的美学理念与创作成果更加多样,千年的中国书法由文人群落必习的模式完全跳脱出来而成为专业书家表情达意的独特途径,在与普通大众拉开距离渐行甚远的发展中反而更凸显了其自身的民族特性。而具体到书法家的个体创作,因着情志、师承、秉赋而异,从技法学习层面来说,时有评论:临碑不如临帖,文雅优美的书卷气皆由帖学出,出大成就全赖帖学关照。又有之:不临魏碑,不学篆籀,书法学至最后难上最高境界。林散之先生亦有言:“没有写碑的底子, 不会有成就的。”我们返观冯奎的书法创作,他对书法诸体皆用心下了功夫,在总结归纳规律性的同时,凭直觉感悟古人心到而意未达之处。倍感深奥与压力,冯奎生出了符合自身的发展道理,“取法乎上,惟精惟一”,他发现自己今后的建树应该在行草书上面,同时不间断地对秦汉雄风、魏晋之仪的补课。于是,“吾道一以贯之”,他由行草到今草到狂草气息愈加盈壮,尤其进入个人最佳状态的大草作品,具备了“惊天地,泣鬼神”“笔所未到气已吞”的气象:险滩急流间时而飞流直下,暗礁潜涌;时而风平浪静,天光和煦;时而又龙卷风状天边来袭……通篇布局处处造险,但总能险而不惊,惊而不险。可谓合乎法度,收放自如。审其点划,颇显篆碑使转之姿,线条含有蕴藉遒劲之质,拉得开站得住、气韵亦能流畅,时而的飞白正如古人所说:有余地无余墨,有余情无余形,意犹未尽也。
明代赵宦光的《寒山帚谈》中说:“草书须刚柔相济乃得佳。直则刚,曲则柔;折则刚,转则柔;轻重捺笔则刚,首尾匀裹则柔。曲直转折易见,轻重首尾难知。主客分明,心手听令矣。字形实体,主也;顾瞻引带,客也。客过重,可;主过轻,不可。”冯奎因其线条质量过关,又非常谙熟书体的结体布局,故而通篇的主次,脉络与节奏都能一一分明入法。 昔傅山讲求“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冯奎情性真知在先,理法意象紧随,放胆下笔,凝神使气,聚散两依依。虽偶有迟疑倔强处,也映带出真率与磅礴的诗性气质。他的草书很有重量感,他延续着苏北人的风雅基调,实没张狂粗犷之习,而通篇凸显的冲击力在于他理解了骨力之妙。冯奎做人坦荡洒脱,寓方于圆,无矫情习气,朴素大方,心痴善学,这般优良品格正符合了书家的用笔、结构、取势的程法,敬畏之心自当得了造化之功的。冯奎兄弟经历坎坷丰富,志气高涨,各种况味全在他倾情挥墨恍惚间。他出彩的作品生发的是“心无旁骛战犹酣”的大将风度。即使乍现刀光剑影中,也不失智慧韬略的儒雅沉静与人格尊严。'
回眸当代书坛,以行草享名者居多,大草者确见稀罕,就如大写意画一般,形式愈抽象、法度愈严、难度愈高。于是,天才的灵光使得理论突感苍白。明代的天池山人徐文长乃冯奎兄所喜也,他喜徐青藤来自人性内核屡遭撞击过后的近似原生态的精神大爆发,青藤的精神世界里有着太多的天然特质。大多人认为徐渭是生而知之的天才,其实仍是磨难催发了他的艺术,徐渭是一位全才式的天才,正因为他打通了文学、戏剧、诗歌、书画甚至军事等诸般领域,所以其蕴含了超能量。当然他的狂草创作关于技法、理趣、天趣是不可或缺的,他是经过多重变革以迥异时流的声音穿越到了未来时空。所以,徐渭亦是可以学习的,他毕竟是活生生的人。看冯奎临天池笔势,无论是单个字的夸张造势,还是通篇的竖势破横势、斜势破正势,都心有所悟。虽学养积累不能追及前贤,但以其良好的赤纯本质,以篆碑笔意辅之,关键处亦能收住站稳,与流俗狂野擦肩而过也。“反也者,道之动也。”(《老子》)虽然年纪轻轻竟敢触及书法艺术的最高峰,也就因这近似冒险的实践中,冯奎体味到了高妙的书法心智,此绝非局中人所能解也。近年冯奎笔锋一转又探入了怀素的世界。众人皆熟,唐怀素是善以中锋笔法一气贯之作大草的,在“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的神妙情状过后。细审点划,虽风驰电掣,但于单字和全局关联之间,极少败笔。米芾在《海岳书评》中就曾称赞:“怀素书如壮士拔剑,神彩动人,而回旋进退,莫不中节”。比如他的《论书帖》,沉稳、均衡、精熟。“出入规矩,绝狂怪之形”。再读怀素晚年所作的《千金帖》,格调化为古雅平淡,字字神仙而映带,笔法遒劲浑朴,法度谨严完备。繁华过后见真纯,可以辨识出怀素的艺术思维始终是以理性作为主导的。冯奎在经过了徐渭的精神世界重重洗礼过后,深深体味到了散锋八面、临阵骤变的惊险与高妙,亦猛然醒悟到欲全然进入青藤的精神世界,非把自己逼到青藤的生活情态不可,在重重压力几近崩溃的边沿如修养不到、技有不逮,坠入魔道的机率是极高的,所以,在一任驱驰的险境中该收就收了!冯奎及时打出回旋牌,自然转向了怀素,且更为深刻的摘取了怀素的精髓。他说自己近日又在创作一批小楷,由放入敛,笔法、路数和文脉也便愈发清晰自信起来。
说及书法风格的鲜明性,是综合了书家感性、理性、心性、个性、情感等多种因素交织而产生。读懂书法是难事,进入书法世界更是难之又难。大众所期盼的鲜明风格大多乃其样式上的视觉翻新,换句话说,如果个性气质加以技法上的再挖掘,继而结合完美展示出来,也便是标新立异等同“创新”了,如潘天寿先生的书法。开宗立派式的人物是历史老人的选择,刻意标榜求之总归是隔夜梦话。艺术野心必须要有,做艺术的正确态度更为谨要。冯奎兄弟不拒时人评议,踏踏实实做人,真真切切深入传统,摹其迹寻其理,从未丝毫懈怠。中国的美学思想讲究“中庸蕴藉”,追求“内美”,内功不练至火候,风格是得不到展示的。冯奎的书法趋势也便是沿了这条漫长而光明的康庄大道,不偏离脉络,人书俱老的境界便会时时映现眼前。冯奎兄弟的厚道笃诚、良知善德想来渗入书坛已过十几年光景了,好因自有好果,他的追求目标在一一得以实现。“天不瞒人,有数存焉。”以冯奎的气象,当是好命数,在此就默默祝福他吧。(作者 刘洪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