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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树秋与《对话魏碑》作者姜维群、齐珏在一起。
姜维群
为什么要写一本《对话魏碑——王树秋霍扬碑访谈》(该书日前已由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从近年的中国书法展来看,隶书、魏碑作品的量在逐年增加说明写魏碑的人在增加,魏碑成为当今书法的一个时风。振兴魏碑的呼声方兴未艾,临习魏碑的人数在增长,我们能不能说,一个书法魏碑的大时代即将到来?
中国有一个规律,凡是大一统的朝代就整齐划一,在思想的活跃度上就差,“百家争鸣”出现在春秋战国时期,魏碑出现在南北朝,清代末期恰恰是西方的各种思潮在我们这里十分活跃的时期。在康有为之前,金农的漆书中就有汉隶的笔势,出现书法非主流的现象,邓石如、伊秉绶、何绍基等人也开始对秦碑、汉碑的书法关注并实践。崇碑的现象出现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必然。
我们知道,帖学的主流,从唐代的楷书到明代的台阁体对人的性情的束缚,已有好几百年。到了清代,由于无法满足当时人们在书法中性情表达的要求。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加之金石考据的兴起、甲骨文被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研究碑学、金石书法,书法风格取向的选择更加多元。与其说这是书法的求异求新,毋宁说这是思想的求异求新,所以清代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碑学。
清代审美出现多元化。从清代开始,人们对书法的审美开始从追求“不激不厉,风规自远”(《孙过庭•书谱》),中和之美的儒家思想,逐渐开始追求个性化的表达。如傅山、徐渭、王铎,他们的书法更加恣肆,奔放。
中国书法对个性的追求自古就有丰厚的思想基础。汉代的蔡邕在《笔论》中就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清代,在朴学及金石考据等理论基础的支撑下,书法艺术追求个性的思想进入了全新的时代。另外,历代先贤们对秦碑、汉碑、魏碑的广泛宣传中,当时还涌现了三位碑学理论家——阮元、包世臣、康有为。他们的理论著作将碑学从以帖学为主的主流中,发掘出来,以个人学术思想魅力,特别是康有为,以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将碑学推出一个全新的高度。
任何一个新事物的出现,倡导离不开理论的支持,前行离不开实践的支撑,20世纪30年代,学者书法家祝嘉发现了《霍扬碑》。祝嘉对《霍扬碑》的评价极高。郑逸梅在他的《艺林散叶》中提到,祝嘉在民国时期对于书法的探究最深,对书法的著述最多,有五十九种,是当时书法理论著述最多的人,所以说祝嘉对《霍扬碑》的评价是具有重大学术开拓价值的。
可惜的是,自祝嘉提出来这个碑,但时光过去半个世纪了,关注《霍扬碑》的人寥寥无几,临习这个碑的有成就的可以说只有王树秋一人。王树秋说,《霍扬碑》整体的格调为“绵密伟丽”,且集四碑之美于一身,正像祝嘉先生说的,“兼有爨龙颜、嵩高灵庙、郑文公、张猛龙之美,可谓集南北碑之大成,真神品也。”
为什么《霍扬碑》名气不大呢?此碑出土于民国十五年(1926年),而康有为于民国十六年去世,没有看过此碑。这个碑的全称叫《密云太守霍扬之碑》,北魏景明五年或正始元年(504年)刻立。碑文魏体书,17行,27字,字径4厘米,共452字。碑文剥蚀较甚,有的字漫漶不清,别字较多。民国九年(1920年)在临猗县临晋镇东霍村霍扬墓地出土。
《霍扬碑》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自然界的花有单瓣花和复瓣花,《霍扬碑》就像层层叠叠的复瓣花,是多种形状颜色合成的,王树秋说,如果不把它的多种原料找好、掌握住,再从实临精临到背临,再反复读帖,就很难吃透这个碑,很难融入自己的精神意识中,很难把它推到一个自我的高度上去。
王树秋在这个漫长的学书过程中,有了前期的精临、实临、精读才能进入到意临,意临其实是个性化的前期创作。意临《霍扬碑》是树秋先生多年来对魏碑体系进行了系统研究后,把北碑的大量信息在立体融合基础上,把对魏碑的理念和研习,通过《霍扬碑》表达出来。《霍扬碑》是一个载体,魏碑的神采、魏碑的意韵、魏碑的内核,都是书法家自身体会和感受的创造性发挥。《霍扬碑》是北碑的集大成者,中国字结体的变化多端神鬼莫测均藏在里面。
祝嘉先生对霍扬碑的评价“绵密伟丽”,非常准确和中肯,是超出一般人的卓识。回过头来,我们分析一下几个碑与霍扬碑的关系:郑文公碑非常平和,康有为评价它“汉势、分韵、草情”,郑文公碑比较雅。写摩崖相对来讲是体式开张、行笔恣肆一些,但无论怎样,郑文公碑还是相对来讲处于一个以圆绞提摁、使转行笔为主,从郑文公碑本身来说,还是比较内敛整饬,端方典雅。不像石门铭、瘗鹤铭那样纵逸无方。
嵩高灵庙碑恰恰非常高古、古拙。这两个碑的面目和风格趋向距离很大。嵩高灵庙碑总体取纵势,字形长一些,写竖笔的时候,就像金刚体一样,撼动不得。嵩高灵庙碑没有动态感,就像和尚坐禅,你推不动他。任何一个历史时代都有一个大的审美趋向,谁也逃不掉躲不开,所以霍扬碑没有脱离开这些碑的时代特征。
著名艺术史学者白谦慎在著作《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中,探讨过这种不自觉的书写趣味。应该说北魏时期的主流书法正脉不是稚嫩,而是成熟的美,尤其是霍扬碑是自觉的美,合度的美。奇崛、险绝“随心所欲不逾矩”,方显现出汉字书法的灵动。康有为的《广艺舟双楫》作为北碑的代表性理论著作,因为时间的原因,康有为和霍扬碑擦肩而过,没有收录霍扬碑,导致后人对霍扬碑的忽视和怀疑。这说明大部分人还是有认识的局限性。而祝嘉先生作为康有为之后重要的书法理论家独具慧眼,他对霍扬碑的高度评价,体现了祝嘉先生的胆识和见识,也体现了祝嘉的审美高度。王树秋的书法是在霍扬碑这个平台上,是在霍扬碑这个高峰上再造一个高峰。王树秋是实践者,而且已经被实践证明了的成功的实践者。
从赵之谦、于右任到当代的王学仲、孙伯翔,他们在新世纪形成了一个高点。现在北碑能够与帖学抗衡,与近200年来诸多大家的努力是分不开的。碑和帖形成两大主流,都是中国书法的主脉,而王树秋在北碑这个书法正脉之中,又开拓了一个领地。霍扬碑是北碑之中的一个独特现象,它跳出了方笔圆笔的窠臼,拓出了一个新的魏碑天地,增加了魏碑书法的一条“辅路”。
王树秋孙伯翔书风比较
法国史学家兼文艺理论家丹纳在著作《艺术哲学》中提出,决定文明的三大要素是“种族、环境、时代”,在种族、环境、时代三个因素中,种族因素是内部根源,环境是外部压力,时代则是后天的推动力量,正是这三者的相互作用,影响和制约着包括文学艺术在内的精神文化的发展及其走向。
个性化艺术何尝不是如此。
机遇是与风险同时存在的。书法的个性之路,光有识不行,没有胆不行。光有识只是理论的见解,容易隔靴搔痒,很难抓住实质的东西;没有识,只有胆也不行,傻大胆用蛮力,就只能“撞墙”了。
王树秋说过这样一段话:“我一直有一个心愿,既然选择了魏碑,就要把目标或志向定的远一些。当时我有一个朴素的理念,大家写什么,你写什么肯定不行;老师写什么,你写什么,也不行,就会在老师的漩涡里面打转转,跳不出来。我之所以选择一个别人没有注意到的,且在当时的背景之下人们不关注的,甚至是有争论有争议的——霍扬碑——作为我的立足点,主要是因为我认识到,争论和争议恰恰是艺术的闪光之处。所以综合我当时对书法学习的体会,再加上祝嘉先生的理论指引,我最终选择了霍扬碑。”
王树秋临写《霍扬碑》局部
霍扬碑很神秘,字形没有常态,也没有常形,没有大家习以为常的结构,更没有众所周知的成功人士作为学习的参考。
明代董其昌在《容台集》中说:“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王树秋先生写霍扬碑抓住了霍扬碑字体的“韵”,并结合运动规律找到霍扬碑字本身的动感,这是一大发现。宋代四大书家之一的蔡襄言:“晋人书虽非名家,亦自奕奕有一种风流蕴藉之气。”在霍扬碑的理解上,王树秋确实站在了当代人的前面,正因为他的认知精准,才能看到和把握其中的运动感。
王树秋临写《始平公造像》局部
霍扬碑的字书写起来需要一种性情,而帖学的楷书很少有这种性情,因为它里面缺乏动感,而王树秋在魏碑的楷书中找出性情与动感来,同时以自身的实践用语言解读出来,更是一种贡献。王树秋的书法,基本上仍是楷书状态,有部分行书的因素,整体还是以楷书为主,却是在性情中完成,“潇洒蕴藉,折旋俯仰,容止姿态,自觉有出尘意”(方孝孺语),这恰恰是我们当代书家的短板,也是诸多书家的缺失。
在学习书法的过程中,大家都在寻找一种字体的间架结构和笔画的特征,都是在有形的方面去思考,在点划中求消息,在间架里抓东西,这是现代书风的通弊。众人抬头追时风,却无一人知神远,唐张怀瓘说:“探彼意象,入此规模,忽若电飞,或疑星坠。”意象神韵的形而上就是在闪电流星中攫住瞬间,可悲的是许多人在舍本求末。
魏碑的书写性某种意义上来说王树秋是从霍扬碑获得的。写魏碑一定要抓住魏碑的碑学特质。碑学与帖学构成了中国书法的两条线,碑学的特质,恰恰是体现在气象的雄强浑穆上。王树秋能把有形的东西,上升到无形的境地,幻化出无数的笔势与点画。苏轼说“画画以形似,见于儿童邻”,书法何尝不是这样的道理。抓住神,抓住形而上的东西,是书法家的过人之处。
王树秋以霍扬碑的精神内涵为重要构件,辅以其他姊妹艺术融会贯通,最终形成自身的北碑书法特色,为魏碑在新时期的发展拓开一条新路,我们期待着一个书法魏碑的大时代新时代的到来。(作者:著名文化学者 姜维群)
王树秋意临《霍扬碑》范字
王树秋作品之一
王树秋作品之二
王树秋作品之三
王树秋作品之四
王树秋作品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