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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美术网讯 我国当代著名学者、教育家、书法家、京剧艺术家欧阳中石先生,于2020年11月5日凌晨3时18分在北京溘然长逝,享年93岁。噩耗传出,连日来,教育界和文化界开展了各种形式的悼念活动,缅怀欧阳中石先生为我国教育事业、为当代书法教育事业的创建、发展与繁荣发展作出的杰出贡献。
欧阳中石出生于山东泰安,195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随后在中学从事基层教育工作。1981年,调入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继续从事教学工作。
1985年,欧阳中石在首都师范大学创建了第一届书法大专班,此后逐步建成了我国高等院校中第一个从专科、本科、硕士到博士、博士后的完整书法教育体系,培养了一大批中国书法教育的专门人才。
欧阳中石在书法和书法教育中取得的成就很大。在书法上,他先师从武岩法师,后又师从吴如玉。从唐碑入手旋即转临北魏诸墓志;后亦曾涉足于篆、隶、甲骨、金文,尤于欧阳询诸碑临池用工更勤。常作行书,从法二王,而又取势于王。草书以王羲之、孙过庭为宗,亦得益于黄、祝点法。他的行草书,高古醇厚、精彩动人、劲险刻厉、妙于取势。《伯远帖》的风骨、吴玉如的潇洒,都把握得纯熟自然。他转益多师、艺综南北,使他的书法艺术达到一种高度。
他说,写字不等于书法,真正的书家是把书法用在该用的地方。他的专业是逻辑学,但是在戏曲方面的造诣是绕不过去的。他曾在张伯驹、刘曾复左右学戏,还得到过毛菊荪、张西侯、孙绍仙、范季高、孔繁昌、杜啸仙等人的教益,他是京剧四大须生之一奚啸伯的传人。他笑语:书法是不穿行头的戏剧。
欧阳中石书作
少就是多——欧门求学摭忆
郑晓华
中石先生早年跟京剧名家奚啸伯先生学艺,后考入辅仁大学哲学系(后来并入北京大学哲学系),接受哲学学科训练。戏剧、哲学、书法,三个学科本来壁垒分明,但是在老师那里却发生了奇妙的聚合反应。这使他在书法教学上生发许多睿智,我等诸生无不受其溉沃。
“少即是多”是现代建筑理论的经典名言,出自德国现代建筑大师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其思想高度和丰富内涵,影响了一个时代建筑行业,也波及造型艺术其他各门类。
我没有听先生提到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按照先生辅仁大学哲学系的教育经历,西方哲学、美学的东西肯定接触不少,所以我不敢肯定,先生是受了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的影响,还是凭着自己长期从事多门艺术实践而获得的经验,敏悟总结出“少即是多”这一人类艺术的共同原则。不过即便是受其影响,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他把两个学术上本来十分遥远的东西打通了,并圆融地应用到书法艺术的实践教学中。
欧阳中石书作
先说一个比较“功利”的“少即是多”。
我刚入学的时候,临池功夫欠佳,诸体都不成字。先生让我先学行书,临《怀仁集王圣教序》。一天上课我带了一本《怀仁集王圣教序》到先生书房。他拿起朱砂笔,翻着字帖,这儿圈一个,那儿圈一个,大概圈了五六十个字,然后把笔一放,说:行了,就练这些吧。他接着给我解释说:多了不一定好;抓住最精彩的,一个顶一个,少就是多;哲学的方法就是不下死功夫,通过“具体”解决“一般”,巧学,用智慧夺取时间;你把这五六十个字研究透了,王字行书的笔法规律也就熟悉了;关键是每一个字要研究透,化为己用。我按照老师教的方法,集中精力就那五六十个范字下了一番苦功夫,对行书的结体、用笔果然驾驭自如多了。但是练了一段时间,新问题来了。单练这五六十个字,运笔基本会了,也能连结成字了,但每一个字都“单蹦”,字和字之间的关系出不来,这问题怎么办?先生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学《集王圣教》都会有这个问题,不单是你,因为《集王圣教》本来就是集字,彼此之间没联系;接着看看二王手札,看他那些字,它们之间是怎么呼应的。于是我找来二王集帖,找其中行书,作了一些有针对性的联系,有了一些进步,得到老师的肯定。不过惭愧的是我的悟性差,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能够解决学《集王圣教》“单蹦”的后遗症;我至今还不太敢写四尺通篇行书,而好作四字八字,诚非敷衍塞责,深层原因盖在于此。
欧阳中石书作
再一次听他说到“少”和“多”的关系,是在讲解欧字楷书造型规律的时候。这个例子,老师在教学、电视讲座中多次引用。
老师在欧字里下了很大功夫,深入骨髓了,所以他的楷书,得欧字灵巧、雍容、华美,非深得此道者不能解其妙。老师对欧字的灵巧,观察入微,特别是类似“日”“曰”“四点水”等部位的处理,善用“少即是多”。如凡涉及“日”字的文字组合,方框内的那一横,他一定处理得很灵巧,把点或短横写得很小巧;两边的方框,一边略搭上一点,一边留白,甚至两边都留白。按一般人看来,似不够粗壮,和周边不匹配,但放远了看,那个地方黑白关系,特别虚灵,一下把整个字的气氛给调节了,显得通体灵动。老师说,这些地方的处理,像人的眼睛,必须活;你看演员在舞台上表演,靠的就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滴溜转吸引人,如果眼睛不动,这地方你给堵死了,那就没灵气了,不动人了。先生还比划做实验给我们看:如果把这一笔写粗壮了,把那地方堵瓷实了,那这个字的造型就僵死了。
再有一次听他说“多”和“少”的事,印象深的是关于写字的一些动作。比如经典作品中入笔经常有一些装饰性起笔,这些东西在早期大师如王羲之那里是很少见的,属唐人之后羼入。我们在临写的时候意识不到多了不好,有时会很夸张,先生说,装饰可以,但不能多;写字像舞台艺术一样,演员化妆、画眉、涂口红,必须恰当,恰到好处;多一点点,描眉、涂口红出线了,那就坏了。先生有一句名言:写字是没有穿上行头的戏剧。这句话我觉得分量很重,反映了他在作为视觉艺术的书法和作为舞台艺术的戏剧之间,大相径庭的表现形式背后存在的艺术基本原理,对于这个问题,他经过深入思考,而且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对照前面引的在现代建筑史上人尽皆知的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的“少即是多”,我不能不感慨:一个从事的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东方艺术,一个从事的是西方最前卫的现代建筑艺术,他们的思想却殊途同归,在这里发生了碰撞。如果说是先生早年读过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的理论,那么就应该说是他把世界建筑的最前沿理论在书法艺术领域作了探索性演绎延伸。这充分说明,艺术是全人类共同的;不同的是媒介载体,共通的是人类对艺术的价值追求——那种通过观察、 思考、创造,给人类身心带来幸福的艺术创作和审美理念。所以中国书法,西方现代建筑,在大师的思想层面,他们偶尔在人类艺术理想的高空相遇,互相挥手致意,也就丝毫不足为怪了。
(作者系中国书协分党组副书记、秘书长)
欧阳中石书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