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即人——论高云中国画的品味

国画家高云近照

高云作品：还记得我们吗

高云作品：未成曲调先有情

    聂危谷

　　以连环画《罗伦赶考》一举获得1984年第六届全国美展金奖时，高云还是位大学毕业不久、不足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获奖前两年，此作已在当时鼎鼎大名的《连环画报》连载。从画报社同行交口赞誉，到赢得国画界好评如潮，再到当年无数读者追捧，尔后又成为各大艺术院校白描教学经典教材——《罗伦赶考》至今仍被视为20世纪中国白描连环画的扛鼎之作。

　　如果说《罗伦赶考》凸显出高云白描人物的杰出才华，那么他与何家英合作的《魂系马嵬》则将中国历史人物画推向了一个高峰。精粹的传统白描用笔掺以精准的西方素描造型而如天衣无缝，复以唐代绢画与壁画大异其趣的材质感巧相互补，在充分展现雍容华贵大唐气象的同时，有力地塑造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占据画面十分之七，呈压倒之势的红衣禁军持刀怒目，在沉默中蓄积着一触即发的气势；处在画面左角的唐明皇背转身向隅而泣；而沉落于画面右下角、身着白衫的杨贵妃，却在生命最后一刻以那份无尽哀婉的淡定从容，出色地演绎了倾国倾城的绝代美感和高贵气质。“南高北何”此次合作，令人赞叹地以艺术语言的说服力为“红颜误国”的历史误读纠偏，为一位无辜的历史女性正名，堪称中国女性主义的绝代佳作。我曾有机会在展览中对着《魂系马嵬》原作细细品读。它使我联想到那些唐代最伟大的人物画作品——阎立本《步辇图》、张萱《簪花仕女图》、懿德太子墓室壁画《仪仗图》。就在此作获得第七届全国美展银奖之际，高云还另获两项铜奖与特别奖，成为在同次全国美展斩获奖项最多的画家。

　　高云近年来的作品，无论题材是古装仕女、高人雅士、禅僧罗汉、现代女性（通常为战争年代充满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女战士，如《还记得我们吗》《战地小花》等），也无论画法是工笔还是小写意，多出之以细写清新的俊逸笔调。在我看来，不管他选取什么题材，采用何种画法，都有其万变不离其宗的底线所在——白描，这是在其成名作《罗伦赶考》中就已崭露头角的本领。他拥有极为敏锐、细腻的线描感应力，能将其笔下线条掌控得秩序井然而又不失从容悠游，婉转、优美却又不失古雅韵致。用线的好品味，与其衍生而来的用墨、用色的好品味相得益彰，生成了高贵而不炫富、雅淡而益显隽永的趣味。这是一种与其生活方式完全一致的情调。他是这般地留心于生活方式与品味的关系：“一个人的穿着就反映着一个人的气息，而一个人的气息就反映着他的观念。他是现代的还是过时的，是有品味的还是低俗的，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拥有如此讲究的生活品味，那么在艺术创作中，又是如何通过对人物造型、动态、服饰，以及线条与墨色的精心推敲，为观众留下耐人寻味的品味和情趣的呢？细心的观众不难察觉。

　　中国艺术传统中历来认为画品即人品——典出宋代郭若虚“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图画见闻志》）；西方艺术批评同样有“风格即人”之说——法国18世纪文艺评论家布封在其《论风格》中，做出了可与中国艺术观念相印证的著名论断。在我看来，高云作品中的两大特色同样与其品格性情密不可分。一是他为人所拥有的现代文人气息（有朋友戏称他为“雅皮士”）、处世所具备的现代文化管理者身份，与其笔下所呈现的堂堂正气相吻合，旧式在野文人画家笔下高人雅士那股酸寒气息则在他笔下荡然无存。二是他“喜欢生活优雅，有秩序”。他的管理工作亦复如此——秩序井然、有法可循，具有方法论的高度自觉。同时，他行事又绝非刻板地按部就班，而是讲究品味和情调。在他主持出版社工作时，会议室存放着进口的咖啡豆，开会时一边喝咖啡一边讨论问题。追求优雅而完美的秉性，使得他十分注重于细节之美：“细节大过整体。比如京戏听什么？就听它字正腔圆；一幅画看什么？要看它笔精墨妙。”如果说细节和秩序最能激发高云脑海中的兴奋细胞，因而足以表明他为什么始终倾心于雅致爽利的白描；那么他对生活品味的高度敏感和因缘，则又与其在艺术上寻求高雅品味的步调相一致。他的工笔之所以摆脱通常一味精工的匠习，而臻于院体画风与文人画风的完美糅合，除了他的才情，其生活和艺术品味情投意合的一贯坚守，应是其中奥妙所在。

　　文人画风与院体画风之差异，与雅、俗这一对历久弥新的矛盾虽不尽等同，却有着某种相对应的关系。质言之，以院体精工见长者易涉甜俗，以文人萧散见长者易落入粗俗而尽失其雅。而在精工中见雅逸，在萧散中见精到，则能取长补短而珠联璧合，营造出既引人入胜又耐人寻味的艺术境界。高云画艺之妙，正在于此。

　　高云担任着文化大省的文化厅领导要职，其繁忙外人难以想见。然而近几年来，各种媒体以及画展中屡见其新作迭出。我没有问过高云如今怎样创作，但我深知除了勤奋，还有才情、修养、方法，以及高雅眼光，不断锤炼着他的艺术。

　　高云，一九五六年生于江苏南京。一九八二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中国画专业。曾任江苏美术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江苏省美术馆馆长；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画艺委会委员，中国国家画院院委、研究员，江苏省文化厅副厅长，江苏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省美术馆名誉馆长，国家一级美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