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弘扬中国画的笔墨精神—国画家杨福音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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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福音（左）与《书屋》杂志原主编王平

杨福音艺术馆外景

杨福音作品：隔江山好 

杨福音作品：国色天香

    陈 清  吴啸华 

    杨福音，1942年出生，湖南长沙人。国家一级美术师，曾任广州书画研究院副院长，现任湖南师大美术学院和中南大学客座教授、杨福音艺术馆馆长。2008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杨福音》。另出版有《杨福音画集》、《长岭上》、《金枝玉叶》、《由红菜薹想起》、《日子》、《良苗怀新——访谈杨福音》、《吾喜吾爱》等画集、散文集。

    美术界认为，杨福音在中国画上数十年的探索和实践，提出反线描画法，不但继承了中国画的笔墨精神，同时开拓了中国绘画的新领域，对人物画作出了革命性的贡献，从而诞生了一种新的中国画的美学风范。


    熟悉杨福音的人都知道，他在广州有个家，在长沙也有个家。他常居广州，每月却必回长沙一次，因为他有94岁的老母亲，需要常回家看看。

    7月13日，火炉中的长沙，即使是在杨柳依依的湖南烈士公园中的年嘉湖畔，仍然是热浪灼人。可一走进年嘉湖东侧的杨福音艺术馆，与国画大家兼散文家杨福音相对而坐，畅谈艺术与人生，顿觉凉风习习，自是人生一大快事。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凤凰卫视高级策划王鲁湘说过：杨福音是大家公认的湖南才子，其作品体现了他对中国文人精神的继承和发扬，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评价相当高。可当你面对杨福音时，会发现他并不是那么高不可攀。相反，他坦率赤诚、平易近人。

    既是画家又是散文家

    《湖湘文化》周刊：您是国画大家，却出了好几本散文集，如《长岭上》、《吾喜吾爱》等。是你确有话要通过文字表述出来，还是执意想在文学方面有所建树？

    杨福音：两者都不是，实在是出于偶然因素。20年前，《湖南日报》的蔡栋先生常来我画室坐坐，谈书，谈读书，兼看画。有几次他蛮认真地动员我写文章。我想，画了几十年的画，八字还没有一撇，如今又捡起写文章，搞得不好扁担无扎两头失踏，也就没有答应。1993年底，我携全家调迁广州。隔年春节期间收到蔡栋先生来信，他在信中激我说，你一定要写，不要让黄永玉独占熬头。黄永玉先生文章写得漂亮，这是大家知道的。恰好我初到广州，旧的尚未忘记，新的尚未习惯，心里似乎也有话要说，于是就写了篇《由红菜薹想起》的600来字的文章，发表在《湖南日报》上。这以后，我除了画画，还时时练习几篇散文，日子容易打发，心里也多了一份欢喜。

    《湖湘文化》周刊：真是想做湖南的第二个黄永玉？你写的散文，不仅是所见、所想，更多的论及历史与画坛，甚至读书人应该有担当的感悟，也出现在你的散文中。

    杨福音：凡事皆有来由。本来兴之所起，写写就罢了，人在道中，却由不得自己。2001年我回长沙办画展，作家何立伟请我在天心阁旁的知青酒家吃饭，《三湘都市报》副刊部的刘蕊也来了，席间谈起我的散文集，结果刘蕊要我开个专栏，一周一篇，随我写什么，一时高兴就应承了，一开就是两年多。这“杨福音专栏”竟评得了2003年度全国报纸副刊作品一等奖，这样，散文集《长岭上》诞生了。

    《湖湘文化》周刊：刘蕊在序中说：“杨福音的画清丽脱俗、空灵幽远。他的散文则有情有趣、喜气洋洋。也许这正是他为人的两个方面呢，静也静得，闹也闹得。艺术与生活，出世与入世，他在那期间自由往来。”你认为她的评论很中肯吗？

    杨福音：（沉思片刻）每个人所持的观点都有其理由，没有必要认识一致，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从这件事上我有些感悟，有了大家的爱护，我才从一个业余美术爱好者走到了今天，你帮我，我帮你，大家相携走过，多么重要。我这一辈子，受人恩惠太多，如今，我已有所收获，我从心底愿意尽己所能相助他人。一个地方的人才与作品，不就在这种互助的关爱中生长出来了吗？

    告别湖南欲求新突破

    《湖湘文化》周刊：1993年，是湖南画院最辉煌的时代，你却在那时选择了离开，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多人都在征询你的答案，包括媒体。你真的是为艺术的追求而离开的吗？

    杨福音：湖湘之地苍凉。这种感想是屈原那里来的。我曾这样描述：初冬时令，岸泊枯柳，孤舟断缆，舟上不必有渔人。苍凉即悲壮。湘人这种异质人格，果敢，独立。“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无所谓，大无畏。歌德一辈子在逃，逃回自己，才是安全。我们知道，不光是歌德，德国的现代文人们也多有逃逸倾向，卡夫卡一生都在“内心流放”，布莱希特把流亡当美学。苍凉、流亡或者孤独，都是成就艺术大气的基础条件。

    《湖湘文化》周刊：艺术天才们有“内心流放”的需要，可以理解。你也想在迁徙中“流放”自己，可你如何知道，到了广州，就一定能大有成就呢？

    杨福音：现在想来，这决定确实有些过于仓促，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过，广州是我在湖南之外唯一喜欢的城市，我确实有所收获，而且很大。相当一段时间里，我找不到感觉。大约是1999年，一位朋友邀我去某温泉游玩，我欣然前往。蓝天碧云，鸟语花香，但一直未能进入绘画的状态。第二天一觉醒来，我再次提笔，竟如有神相助，来到广州这么多年，突然找到了感觉，一幅《国色天香》豁然而出，7个古典美女，青花瓷的特有元素，跃然纸上。

    《湖湘文化》周刊：可你终究离不开长沙，你是土生土长的长沙人。

    杨福音：1993年我带全家到广州，当时只是想躲到一个地方，寻找一下，看能不能去做成一件事。如今知道了，凡是想丢掉的东西，其实都是你的至爱，都不是想丢失的。从长沙到广州，失去的东西太多。长沙像一个弹弓，我是一粒石子，长沙随便一扯，就把我弹到了天涯海角。吹一句牛皮，好多人可以离开长沙，但我不能，我是长沙人。2006年在中国十大公园之一的湖南烈士公园成立了杨福音艺术馆，那里的前身是荒废了好几年的水上餐厅，办成了湖南首个个人艺术馆。现在我每个季度都要回去一次，创作一批画，放在那里进行免费展览，尽量让大家都知道我在广州的心迹。

    笔墨是中国画的精神

    《湖湘文化》周刊：有人说，杨福音的生存水源，来自湘江和珠江，他在两条水域长期生活，了解水体的变化；他的绘画水源，来自中国水墨：徐渭的芭蕉，八大山人的群鱼，石鲁的榕树，都是古往今来，世界绘画史上独一无二以水为媒介的水墨巨制，福音的用水，给人们带来全新的视觉。你真的达到了这一境界吗？

    杨福音：笔墨既是中国绘画的方法又是中国绘画的精神，而且决定了中国绘画能不能向前迈进的基本条件。自从苏东坡以后到元代，文人发明了笔墨，那真是奇妙无穷，把中国画推到了一个极高的欣赏境界。我的用线，叫“反线”，线条不再只是线条，不再只是形体和内容的附着，而是情绪、禀性和素养的集合落点，是在减法中突变。

    笔墨有三个功能：第一个功能，它是用来表现客观对象的，就是你的笔墨能把客观对象画像。第二个功能，它要有离开形的独立的审美功能。什么意思呢？就是这一笔画下来它并不表达一个什么事物，这一笔它本身就很好看，第三个功能是线在画上要起到平面分割的作用。好比砌屋，要有几根大梁将屋撑起来，没有大梁，屋就会垮，画上要有几根长线，将画面撑起来。

    《湖湘文化》周刊：如今的中国画坛，缺少的是淡定，多的是浮躁。著名画家黄永玉先生曾说过这样的话，画家不得不仰人鼻息……您有些什么好的建议送给后学者？

    杨福音：中国画真是到了要找出路的时候了。出路在哪里呢？仍在中国画自身。我们不会失去这个信心，因中国绘画一直是走在中国文化的正道上、大道上，它土地肥沃，根深叶茂，它有浩然的正气，亦有博大的胸怀。

    如今人们都喜欢创新，没有人讲继承。其实继承本身就好，继承并不一定为了创新。不是人人都能创新的，谁适合继承，谁适合创新，这是由性格决定的。大多数人都是继承的性格，他们喜欢往后看，他们满足于前人留下的东西，认为几近完美。只有极少数人，他们对前人、对他人，而尤其对自己总是不满足。当然，这是极为可贵的，社会的前进要靠他们。

    每个人都要努力往前走。我70多岁了，还是要奋力向前走。8月15日，我在广州艺术博物院就要举办一场画展，并将和前期近期作品分山水、人物与花鸟卷三部同时首发。在给自己做一个小结的同时，勉励自己“而今迈步从头越”。